烏黑的眼珠無聲轉動幾下, 他望著眼前陌生的景象,眉心微微攢起,內心一瞬間感到有些不確定。
這地方赫然是一座教堂。
他所站的位置正對著神像, 那座巨大的白色雕像十分引人注目,矗立在前殿的祭壇中央,他一睜眼就占據了整個視野。
它留著半長不長的頭髮,臉上沒有五官,很難判斷究竟是男是女。穿著打扮則有點像遠古時期的希臘人,身上衣袍松松垮垮, 體態優美、姿態隨意, 兩隻手臂環抱著自己的身體, 頭顱微垂。
這尊奇特的神像雖然體積格外龐大,並不像創世教的珀西神一樣,盯久了總叫人毛骨悚然;相反, 注視著它令人心情平靜, 仿佛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藝術雕刻, 不帶任何宗教色彩。
但不知為何, 它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但他無心再糾纏於這些細節, 注意力被吸引太久令他感到不快,他的時間緊迫, 不能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上。
視線下移, 謝明薄呼吸一滯。
高大的神像腳下站著一群小孩子。
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色衣袍, 臉上洋溢著恬靜的微笑,嘴巴整齊地一張一合,從中傳出空靈而悠揚的曲調,純淨得仿佛能淨化人的心靈。
那是一支唱詩班,孩子們就像一群幼小的天使, 口中唱著神聖的頌歌。
謝明薄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漠不關心,但眼前的一幕著實令他動搖。那歌聲依舊縈繞在耳邊,他卻根本無法分辨這支歌到底在唱些什麼,有些失神地望著他們,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還記得那些孩子的臉。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差不多快忘記了。畢竟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很長,自始至終他的視線更多追逐著某一個人,無暇太過關注其他。
時間一久,那些面容自然漸漸模糊,五官在記憶中扭曲成斑駁的色塊。說實話,他連上一任家主的臉都已經記不清了。
然而,這幅場景讓他瞬間意識到,他其實根本沒有遺忘。
只需一眼,他的靈魂就像被釘死在原地,渾身僵硬。過去的回憶像積雨雲那樣翻滾著湧上來,沉重得難以呼吸。
孩子們卻完全沒注意到面前神情奇異的大人,依舊掛著可愛的笑容自顧自唱著。
沒有一個人與他對視。
他在做夢?
黑髮青年下意識想掐一把自己的手臂,又覺得這舉動實在太蠢,放棄了,繼續不動聲色地用眼睛觀察。
這個教堂還有一個特別之處,那就是開了非常多的窗戶。但材質只是普通的透明玻璃,並沒有彩窗之類常見的宗教性裝飾,所以室內的光線非常好,幾乎整個空間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陽光里,與大部分教堂的肅穆甚至昏暗的氛圍都不同。
他向著窗外望去,入目是一片無垠的藍天。亞爾諾並沒有這樣好的天氣,只有夢裡才能見到這樣的風景。
接著他轉過身,背對那些小孩,果不其然,眼前的一排排長椅並不是空的,上面零散地坐著訪客。
謝明薄微微眯起了一雙銳利的鳳眼。
裡面有他認識的人,也有不認識的。認得出的人,包括朱利安·比特,還有幾個穿著克羅瑪爾制服的學生——沒記錯的話,這些學生全都在上學時期不幸罹難了,死因五花八門。
不認識的人就更多了,例如那個氣質溫婉的華族女人,沉默而端莊地坐在最後一排。
她的臉蛋很出眾,同時也很陌生。他確信沒見過這號人,完全對她沒印象,卻莫名感到一絲熟悉,只是那感覺很難捉摸。
他沒有拍拍對方肩膀問「你是誰?」的癖好,這群傢伙全都一副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態度,說實話還讓人有點火大,自己沒找茬就不錯了。
他又確認了一遍,確定整座教堂里並沒有那個人,無論是唱詩班還是台下的信徒,都沒有那人的身影。
有點蹊蹺但不多。謝明薄冷漠地收回視線,沒必要再花心思琢磨,因為這必然是個虛假的夢,至少不可能是現實。
就算這世上真有什麼狗屁神明,也沒必要把這麼多已死之人拉出來遛給他看。
到底為什麼會做這麼詭異的夢?他這時才真的有點好奇了。儘管這些人中不乏自己的舊相識,可依舊給他一種不慎闖入別人夢境中的錯覺。
然而眼前的事實如此,他也沒興趣探索自己潛意識裡的深層動機,因此乾脆淺嘗輒止,懶得再深挖下去,不想再進行多餘的思考。
其實以他的性子,這時候早該覺得不耐煩。可不知為何,在這個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反倒生不起氣來,仿佛內心真的被洗滌一空似的,格外平靜。
再回看那潔白的雕像,它的大半身子都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下,莫名帶上了一絲神性的光輝,讓人發自內心地想要向它祈禱。
可惜,他沒有這種無聊的興致。謝明薄忽然覺得有些疲憊,索性朝著那些人走過去,隨便揀了張空著的桌子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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