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他也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鹿狩低下頭，暗自嘆息。

「鹿狩天資愚鈍，自知能突破到混元境已經是極限了......」說到這裡，鹿狩已然紅了眼眶。

他悲傷的不是自己無法突破，無法擁有更強大的力量，而是他的壽元已經快要盡了。

他能活到現在，全靠巽風大帝為他續命，用無數奇珍異寶生生將他堆到了混元境，但這之後，無論再用什麼方法，他的修為都沒有再進分毫。

無法再突破的結果就是，他的壽命也即將走到盡頭。

他並不怕死，但他怕，從此之後，巽風大帝就徹底變成孤身一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巽風大帝其實喜歡熱鬧，其實很怕孤獨。

若是沒了牽掛，若是他閉關時發覺，外界已經沒有人會再等待他的出現，他可能會變成真正的世界本源，逐漸化身成為萬界支柱一般的存在。

亘古寂寥，他會不會失去自我？會不會由人變成「物」？這才是鹿狩內心中最恐懼的事情！然而現在，他卻看到了轉機！

劍靈擁有智慧卻沒有命格，她甚至不屬於十方界，不受規則限制，這不就是上天送給他，送給巽風大帝的禮物嗎？

鹿狩咬咬牙，俯下身去行了一個大禮，鄭重道：「主人！她不屬於十方界，所以她和裴寧，和子書他們不一樣！」

巽風大帝身形一頓，眼中竟露出一絲恍惚。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幾個熟悉的名字了，久到他甚至都覺得有些陌生。

曾幾何時，巽風大帝也只信自己，不信天命，即便他曾經的師尊曾對他批下：『劫孤二煞怕同辰,隔角雙來便見,丑合見寅辰見巳,戌人逢亥未逢申』的批語，言他註定孤身一人，他也堅信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而鹿狩口中的裴寧和子書，都是他曾經的弟子。

成功突破至大帝境，在整個十方界都找不出敵手後，他收下了裴寧和子書。

那個時候的無名大殿，熱鬧非凡。他的親信和下屬，裴寧和子書的親信和下屬，令整個無名大殿都充滿生機。

但短短百年，就變故突生。大弟子裴寧突破時受心魔所擾，身死道消，二弟子子書更是慘死於秘境，連元神都被魔物吞噬，即便他後來掀翻了秘境，將秘境內的所有魔物都蹍成了灰燼，卻也換不回二弟子的命了。

很久之後，他意外得到了十方界的世界本源，自認為參悟了十方界的規則，幾番猶豫之下收了第三個弟子云霜，一個被凡人父母遺棄的女嬰。

這一次，他小心翼翼，不敢再讓弟子涉險，用盡了手段保護她，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修為停滯不前，一生再無進境。

雲霜壽元斷絕而死之後，他也徹底死了心。

他身邊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最後竟只留下鹿狩一人，和他師尊推算的一般無二。

「鹿狩你......？」

鹿狩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嚴肅過了，他並非人族，且思維簡單，遠沒有人族那般活絡，所以才能安然無恙地待在巽風大帝身邊，現在他一臉悲痛地說自己無法再突破，又提到了巽風大帝隕落的幾位徒弟，其目的顯而易見。

他想讓巽風大帝收下這個器靈。這樣等他死後，巽風大帝也算有了新的牽掛。

見巽風大帝神色僵硬，鹿狩咬咬牙，將額頭緊緊貼近地面，語氣沉痛地道：「主人！收下她吧！她是不同的！就算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她也不會離你而去的，我相信她！」

「就當是為了我吧......為了完成我臨死前的願望......」

小劍靈看看中年男子，又看看還跪著的鹿狩，被大殿內沉重的氣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鹿狩之前跟她說的話，她扯了扯中年男子的衣服，認真道：「收下我吧，我不會死的，我很厲害的！」

巽風大帝暗暗嘆了一口氣，神色中也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憂慮。

鹿狩確實是最了解自己的，他陪了自己幾萬年，兩人明面上是主僕，但長久的相處之下，關係早已與親人無異。

連「臨死前的願望」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他又怎麼可能拒絕？

他輕輕摸了摸小劍靈的頭，手上的觸感微涼，顯得她稚嫩、柔軟又脆弱。

「也罷。」

「天命......天命......」

「即便我已經立於十方界的頂點，即便我已徹底參透世界本源，卻始終看不透天命。」

他看著小女孩兒稚嫩的臉龐，鄭重道：「以後你就是我巽風的四弟子，最後一個弟子。我會為你重鑄肉身，教你修行。若你能夠突破至半帝境，我便送你回你原本的世界，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在那裡找到真我。」

「到那時，你將來的成就說不定能超越我這個師尊，那我便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