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改變了他，他的一念之間改變了我。」

——

陶然村

慕葳蕤已過花甲之年，兒孫孝順、生活安定，再圓滿不過，但她有兩遺憾，一憾相伴幾十年的丈夫前幾年離開了她，兩人無法相伴到死，二憾不能再見到她牽腸掛肚的大兒子。

光陰會淡化一切，唯獨不能淡忘她的想念，她撫著兒子小時候穿過的衣服，獨自一人在屋裡默默垂淚。

「曾奶奶，曾奶奶，有人來我們家了，他長得又年輕又好看，爺爺騙人，說他是他哥哥，你快去打爺爺屁股，他是撒謊精！」

小曾孫稚嫩的聲音穿過牆壁送到她耳邊，讓她止不住的激動，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反應，她忍不住大踏步走出房門，在門檻處差點跌倒，有一雙穩重厚實的大手扶住了她，在她耳邊喚她:「娘親！」

眼淚似下不盡的雨水，在眼中奪眶而出，「孩子，伏暗，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慕葳蕤緊緊抱著兒子的手臂，生怕這是夢一場，夢醒之後，兒子就不見了。

母子見面，兩眼對相流，伏暗的眼眶也紅了，他的母親，在他不在的時光里，滿頭青絲成白雪，紅顏變溝壑，曾經背過他的背也變得佝僂，他眨眨眼，似要趕走眼中的酸澀，「娘，兒子不孝，從今以後，兒就在您身邊孝敬您。」

「唉好！好孩子。」慕葳蕤自知自己沒多少年頭了，臨死頭幾年，能彌補與兒子未曾相伴的時光，也算了了遺憾。

第481章 妖后9

伏暗在母親膝下盡孝，六年後，慕葳蕤走了，徹底與人世告別，臨走前，她唯一擔心的還是伏暗，她怕兒子漫長的人生太孤寂，沒人陪伴他。

「伏暗，其實，娘想看到你成親，可是娘知道你有主見，不想逼你，若有一天，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記得燒一封信給我，好不好？」

伏暗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哽咽難言:「好，娘。」

內心的不舍讓他陡然產生一種衝動，眼中閃過細碎的光亮，他直視母親渾濁的雙眼，「娘，若是…」

知道他想說什麼，慕葳蕤輕輕笑了一下，不復往日清澈的雙眼裡滿是釋然，打斷道:「好孩子，不要冒險，比起永生，我更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著、死去，你可千萬不要犯傻。」

胸中一股窒息排天倒海湧來，眼眶裡的淚水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慕葳蕤想要幫兒子擦掉眼淚，可無力的雙手抬不起來，只好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伏暗啊，不要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娘親這輩子很滿足，沒有遺憾了，我走了以後，能陪你的就是王后了，她是好妖，娘對她有感激亦有虧欠，無論如何，我在不知不覺中搶過她的丈夫，雖然她不介意，可我這心啊，過不了這個坎，你要把她當母親般孝敬，把娘的虧欠一併補上，伏暗，我的孩子，永別了！」

慕葳蕤手心的溫度在伏暗手中慢慢消失，慈愛的目光也一併消失在黑暗中。

——

墳墓前，白幡的涌動與嗆天的哭聲交織成悲暗的色彩，伏暗穿著凡人的孝服，與年老的弟弟跪在母親墳前。

人群隨著時間推移一個個離開，天黑了，墳前只剩下伏暗。

天色茫茫，夜聲幽啼，偌大的天地之間，仿佛只遺留了他一個人，徒留滿地孤寂。

一人影悠悠向他走近，自他身側站立，清冷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伏暗，節哀！」

「師父，我沒爹也沒娘了。」他的聲音中仍有悲切。

她木著臉，聲音無起伏道:「嗯，我知道，我也沒有。」

以為會得到些許安慰的伏暗:「…」

但是莫名的，停留在胸口那股致命的窒息感瞬時退去半數。

還沒等他完全緩過來，又聽她道:「悲傷完了，就和我回去吧！伏暗。」

頓了頓，她又道:「也無需多悲傷，你娘她下輩子也是衣食無憂，幸福美滿的，你若想她了，隨時可去見她的轉世。」

伏暗揚起一抹破碎的笑意:「不了，師父，轉世的母親已經不是我母親了。」

她默了半晌，頗為讚賞的點頭:「你倒是清醒，如此，把妖界交給你，我也放心離開了。」

伏暗內心震撼，受到刺激般從跪立站起來，忙問:「師父要去哪裡？您也要離開我了嗎？」

她古怪又詫異的盯著他，不答反問:「你啥時候這般眷戀我了？猶記得小時候的你還叫我壞女人。」

提起小時候的不懂事，伏暗羞赧不已，聲如蚊蚋:「師父，是伏暗誤解了您，您莫要怪我，如今母親已逝，您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她眼眸微閃，似有觸動，「嗯，倒也不長，再過那麼兩三百年，我們又會再見。」這話便是回答她的歸期了。

伏暗垂頭略有失望，卻也抱著期待。

她繼續補充:「屆時便是你報答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