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黎曳不意識到這裡是夢,又如果他真的令自己死去,那麼夢裡的所有人,都將無法醒來。
范意拉上自己的兜帽,拉下口罩,虛虛地兜在下巴上。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步。
夏知櫻不再動作,身形也開始若隱若現,而不遠處的觀眾席,乃至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潰敗消散,再次印證了范意的說法。
黎曳終於意識到,這裡是夢。
范意想,至於為什麼他也能夠保持清醒……
也許是因為,這是他第四次入夢吧。
三次清醒夢後,最後一次清醒夢必然會降臨在他的下一場夢裡。
第一次,他夢見上吊。
第二次,他夢見活埋。
第三次,他從一場滾燙的大火中,回到跳樓的幻象里。
第四次,他將走進表演的舞台,奏響地獄的曲目。
范意坐在鋼琴面前,將手指搭上琴鍵。
「你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嗎?」
腦中不和諧的聲音再度響起,似譏諷,又像是在嘲笑。
「你奏響地獄的安眠曲,他們不僅不會得到解脫,還會真正地,死於地獄。」
「不如再想想其他辦法——總歸還有辦法。」
聲音堅持不懈,如在耳畔低語,冷若冰霜:「明知道是陷阱,你還要往坑裡跳嗎?」
「你彈得出來嗎?」
「你敢嗎?」
范意蜷了蜷手指,收了好幾次,想儘量穩住,不想它再顫得那樣厲害。
他想,唯獨這次,他不可以出錯。
范意閉上眼,努力將不和諧的聲音趕出腦海,與此同時,他的手背一燙,似乎突然被火燎了一般,又痛又癢。
可靜靜體會,那溫度又變得十分溫柔。
「別怕。」
冥冥之中,仿若有人將污染探入夢境,輕輕地撫摸他、碰著他。
身上還帶著烈焰的餘溫。
「我相信你。」
「橘子。」
「加油。」
范意的眼周忽地濕潤了。
他沒有哭泣,快速抹去眼角打轉的潮濕,深吸了一口氣。
「我說過,我不會輸的。」范意自言自語道。
「老闆。」
「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度過開心又完滿的一生。」
「哪怕生活並不美好,也依然會有人背起重負,負重前行。」
「我希望,哪怕是夢中,也能有一條繁花盛開的路。」
「沿著這條路,我們醒來,我們回家,我們相互擁抱。」
「我希望,那些悲傷,那些痛苦,都是可以消解的流水。」
「我們在這裡,循著自己的道路,不斷地前行。」
「直到狩獵結束。」
他鼓起勇氣,緩緩地按下了第一個琴鍵。
樂曲流暢地從范意的指尖傾瀉而出,此時,不帶停頓,琴音悠揚。
「很棒。」
大會堂的外景徹底潰散,鋼琴曲在如廢墟般的校園之中迴響。
黎曳坐在舞台中央,愣愣地回頭,聽著琴聲,竟不自主地淌下了一滴淚水。
分明是地獄的安眠曲。
可那樂音經由范意的演奏,卻是那樣清澈,那樣悅耳。
如潺潺的溪水向下奔涌,所過之處鮮花滿地,澄澈的水流撞擊石塊,洗滌上邊的所有污垢。
琴聲里沒有惡意,也不帶有任何恐懼,他聽到了演奏者真誠的祈願,深深的祝福。
范意將自己美好的祝願,揉進了這首詛咒之聲里。
暗處,女巫倏然收緊了手指,嵌進肉中,掐出血來。
原來如此……
難怪范意沒有因地獄安眠曲的詛咒死去。
因為葉玫在他身上留下的詛咒不是詛咒。
而是「我希望你永遠開心、快樂」的祝福。
如今的怪談中,污染里恐懼與憎恨參半。
幾乎讓它們忘記了……
污染,是可以在怪談里開出鮮花的。
星星點點的火花照亮了整片會場。
黎曳以為是夢境的詛咒應驗,慌亂了一瞬,可等他接進手裡,才發現,這是靈鬼至純粹的靈異值——在具象化體現。
落到他身上,化作污染,卻分外溫暖。
是范意燃起的火焰。
污染?
火花從范意的身上蔓延,在四處降落,焚燒著怪談施加的一切枷鎖。
天空也開始破碎,夢境的邊緣同時消散,大片大片的虛假砸在舞台周邊,露出夢外世界的,真實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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