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裊娜而入的女子,繼而紛紛眼前一亮。
「夫人莫動氣,」那女子頗通禮數,先後朝著上座、男席、女席的方向次第福身行禮,「奴的住處臨近倉房,因擔心火勢蔓延,這才自作主張來人多處避難,還請夫人寬恕則個。」
說完,她便直挺挺跪在周夫人跟前,低頭垂目時睫毛微顫,一縷青絲順著鬢邊滑落至腮,更顯楚楚生憐。
「怎的不連你一併燒死!」周夫人此時竟再無半點氣質可言,尖聲利調的像個山野村婦,「這裡是周家夏至宴!請的都是些京城貴客!你一介下賤的妾室怎可登堂入室?若污了諸位大人的眼,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難辭其咎!」
周夫人越說越惱,招呼左右欲趕她回去,可這小妾挨了罵也不還嘴,默默起身,扯一點衣袖邊緣輕拭眼角,一聲不吭便要離去。
「啊……這周夫人好生不近人情,外面情況不定,留下她又不會怎樣。」遠處觀望的顧南枝心生同情,附在郁離耳邊竊竊。
「沒想到就連清和郡主也吃這一套,」郁離淺笑道,「那她定能如願留下。」
「啊?什麼意思?」
還不等郁離作答,男席便有不少聲音勸周夫人將其留下,礙於主客情面,周夫人就算再不願,也還是默許了小妾作為周家女眷待在自己身側。
「來前我便打聽過,」郁離欣賞著顧南枝訝異的眼神,緩緩解釋道:「周夫人善妒強勢是附近出了名的,一年以前卻不知為何許了周大人納美妾入府,就是眼前這位,小有艷名。」
頂著顧南枝「看吧,你果然還是對女人了解頗深」的目光,郁離尷尬訕笑,接著道:「不過周大人也算一碗水端得平,外人面前給足正室夫人面子,私下裡對愛妾寵愛有加,三人倒也和睦,」
「直到前些天這小妾不知怎的觸怒了周夫人,二人大吵一架,周大人從中和稀泥,心結未解,或許,這就是今夜周夫人一見小妾,不看場合也要發難的原因吧。」
顧南枝歪著頭,玩味地看著氣氛微妙的周夫人和周家妾,眼珠一轉,疑道:「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小妾為了參宴,特意挑在夏至前幾天與夫人吵架,然後故意引周夫人當眾斥責,再利用賓客同情,順理成章留在宴席?」
「不愧是阿枝!」郁離故作誇張地撫掌,嘆道:「對於人心揣摩一事一點就通!」
「別貧嘴,快說,你怎麼看!」
「我倒認為不見得,」郁離答道,「周府待她不薄,沒有理由硬要拋頭露面,最重要的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府里會走水。」
「除非火是她放的?」顧南枝脫口而出。
郁離又笑,搖了搖頭,道:「未必,是管家的可能性還大些。」
「為何?」
顧南枝再問,這狐狸卻笑而不答了,小郡主剛欲發作,卻聽廊外吵嚷,登時被轉移了注意。
「二少爺,您不能進去啊!」
「一邊去!這…這是我叔父家,也…也就是我的家,哪兒我不能去?嗝……」
「哎喲二少爺!那邊是宴廳,老爺今夜請了許多大人物,您,您得罪不得啊!」
「大大…大人物,有我叔父…兵部尚書,大麼?」周文濱不顧管家阻攔,搖搖晃晃闖了進來,「喲,這麼多人,各位……吃好喝好!」說罷一舉懷中壇酒,噸噸灌了起來。
「文濱?」周夫人拿這爛醉的侄子也是毫無辦法,面上堆笑跟左右賓客賠罪,衝著貼身大丫鬟一使眼色,壓聲道:「還嫌不夠亂是不是?怎麼沒看好他,還不趕快將二少爺扶回房間休息!」
幾名丫鬟一齊上前,推勸周文濱往外走,兩側賓客有的直言「成何體統」、有的只是笑,但面上譏諷之意昭然,周夫人見了面色赧然,卻也不得不咬牙忍下。
誰讓她丈夫周翰當年為奪家主之位,施計陷害自家兄長,逼得兄長走投無路自戕謝罪,如願以償後周翰還算保有一絲良心,將兄長家尚在襁褓的幼子周文濱收養在名下,雖待其如親子,實際不過是自知理虧地慰藉己身罷了。
不過,親子亦有所別,周翰與夫人膝下一兒一女皆已成家立業、教育得當知書達理,可對著周文濱,周翰夫婦只是一味慣溺,這才縱得他混世魔王的情性。
「等等。」顧南枝踏入場中,從後叫住周文濱一行,「走水聲勢浩大,你既在府中,怎麼這會兒才現身?」
女聲清冽澄透,言辭是不容置喙的問詢,激得周文濱一下醒酒,儘管已過去許多時日,他卻是萬萬不敢忘記這道音色。
害他傷上加傷、破相臀痛的罪魁禍首,既是惹不起的清和郡主,又是打不過的母大蟲,將門顧家三娘顧南枝是也。
「……回稟郡主,」周文濱梗著脖子回頭,面上潮紅褪作三分白,戰戰兢兢答道:「我,我……咳!我在睡覺,而且我住的院子在西南角,與那起火倉房相距最遠,實是沒聽見甚麼動靜……」
他的眼神閃爍躲避,根本不敢多看顧南枝一眼,言語之間也是結結巴巴。
「最好是這樣,」顧南枝看出周文濱話里真假參半,卻沒道破,「來都來了,我看你也別回去了,眾人待在一起更安全,是不是?」
「既然郡主發話,文濱你便留下吧。」周夫人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但仍是擠出笑來,讓那笑容看上去帶了些猙獰。
周文濱惶惶點頭,像落了水的雞仔,垂手歪在一旁等待火情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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