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冢陰林, 寒月照屍。踏在屍山墳海上的男孩,和他身側幽苔爬滿的墓碑齊高。
蚩頭上是蓋頭似的觀音黑紗,身上穿著件極不合身的墨紫長袍, 袖子垂在地上, 衣擺長長拖在身後, 像只裹在巨大麻袋裡的小黑貓。
嬴鉞和靈歸躲在石洞裡, 面面相覷。
蚩張開五指, 黑石戒指中射出傀儡銀線, 將地上那些烏青的屍塊提了起來,幾根銀線一抽一攏,把半塊下巴安到了一截脖子上。但銀線一放開,那半塊下巴又滑落進泥土裡了。
「拼不好了……」
蚩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卻格外的落寞悲涼。陰風揚起遮面的黑金觀音紗, 露出張沒什麼表情的蒼白的臉,眼瞼暈染著濃重的烏青。
蚩又轉頭看了看一旁的墳包上,那一攤被毒液腐蝕成粘稠綠液的屍傀,愈發沉默。
靈歸咽了咽口水,心頭莫名湧起一股弄壞了小孩子最喜歡的玩具的負罪感。
「他不來,誰知道那是他的東西……」
嬴鉞煩躁地揉了揉頭髮。
「誰在那兒!」
蚩眸光一閃,銀線如飛針般朝這邊刺來。
嬴鉞妖刃於身前一揮, 那幾根直刺而來的銀線嗖嗖深扎進一旁的石頭裡。
「是……是我們。」
靈歸拽著嬴鉞從山洞裡走了出來。
「神巫姐姐?嬴公子?」
蚩連忙收回了銀線。
「你們可曾看到,是哪個混蛋把我的一百個屍傀砍成這個樣子的?」
靈歸的手掐了一下嬴鉞的腰窩,朝他低聲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嬴鉞嘆了口氣, 承認道:
「你的屍傀……我砍的。」
靈歸看到蚩小小的身軀一瞬木然。
嬴鉞將那昏迷的芍藥少女扔到了蚩面前。
「是她騙我們,有失控的屍傀在追她。」
蚩黑紗下緊繃的臉色舒緩了半分。
「她就是偷走十二日殺陣的奸細,罷了, 雖然損失慘重,好在人抓到了……」
「對不起啊,我們不知道這屍傀是你的東西……」靈歸訕訕地道著歉。
「不怪你們。我們發現她逃跑後,再帶人去追恐怕來不及,便動用了預埋在亂葬崗里的一百具屍傀,的確容易引入誤會。」
蚩嘆了口氣道,視線下移,看到了靈歸小腹上流著黑血的傷口。
「鎩羽古寺的變故我已經得了傳信。神巫姐姐看上去是中了屍毒,不如先隨我回寨子裡解毒吧。」
「好,對了,不必神巫神巫地叫,叫我靈歸就好。」靈歸笑笑。
蚩重新放出銀線,銀線靈巧繞上那女孩的四肢,操控著女孩站了起來,以詭異的姿態,亦步亦趨地跟在蚩身後。
林子往前走,草木漸疏,一方帆形峭壁赫然出現在森林的盡頭。
往上看是枯骨氏聚居的寨子——原先是古戰場上用來停屍的義莊,懸掛在絕巘峭壁上,上延霄客,下絕囂浮。
懸空而建,據說是因為荒冢一帶沉屍無數,地氣極陰,義莊若置於地上,接了地氣,極易生出白毛屍怪、血屍一類的怪物。
「上山路上切勿言語,莫擾了祖宗們休息。」蚩回頭囑咐,隨後鑽進鏤空的山岩里。
靈歸和嬴鉞點點頭。
崖壁中開鑿出一條上山入寨的路來。一路走來,周圍置懸棺無數。寒月下沉重得勢將傾倒的絕壁的陰影中,宛如千把深鑿入山石的刃劍,峭壁成了肅殺的劍冢。
遠瞧見兩盞鬼火漆燈立於兩側,石門轟隆抬起,入了石門,立馬有四位黑紗蒙面的侍女迎了上來。
「少主回來了。」侍女們微微欠身。
侍女們拿菖蒲為三人拂衣掃身去了屍氣,隨後陪同三人入了議事堂。
四位侍女搬來只鳥籠似的大鐵籠子,蚩提拽銀線,操控那昏迷的少女走進籠子裡,隨後四位侍女拿鐵鏈將那少女的四肢固定在籠子裡。一個侍女端來一桶涼水,恭敬地詢問:
「少主,要現在審訊嗎?」
「不急,先給靈歸姐姐解了屍毒,再端兩碗姜棗散寒湯來。」蚩吩咐道。
靈歸小口啜飲著暖身的散寒湯,湯中有屍毒的解藥,喝進去後,身體的麻痹感逐漸減輕。未至春分,夜晚山林間的微風帶著寒意,加上荒冢陰氣深重,此刻一碗薑茶最能暖人。
嬴鉞不太想喝,他砍了快半個時辰的屍傀,早就把身體砍熱了。
飲罷薑茶,靈歸問出心中疑惑:
「十二日殺陣當屬荒冢的核心機密,這個女孩不過是個身嬌體弱的花娘,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竊走十二日殺陣的?」
一位侍女解釋道:
「她十年前隨父母外出卻意外走失,前些日子卻重新出現在荒冢,得虧我們少主還好心為她設了宴席,卻不想她竟是個喪盡天良的白眼狼……」
另一位侍女繼續補充道:
「她的父母,正是看守十二日殺陣的守陣人。而她,憑藉著父母對她的信任,竟然弒父殺母,竊走了十二日殺陣。」
一個侍女提起木桶將一桶冷水潑到了那少女身上,少女身體抽搐了兩下,漸漸睜眼。
「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少女啜泣著蜷縮在鐵籠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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