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誰都落了一身塵土一身霜。
離洛找到離風時,他已是帝姬府上的駙馬。二人大戰,離風本遠落下風,卻得福安帝姬與其府上方士幕僚相助,合力封離洛於寒潭下,離風取走離洛的青銅面具,自此以離洛之名行走世間。
接近福安帝姬、利用鴛娘,如此種種,皆是他布下的局。離風欲假借中州之手引發戰爭,一統黔青,誅滅巫族。
氂牛車在被歲月磨蝕入土的古道上向南,已過塔爾坷冰川,人間四月芳菲盡,雪風與辮狀河流眷戀的土地上,杏花猶盛開。
過一小山坡,山陽處,竟見一片白花海。
雀兒,阿九,花花,靈歸與嬴鉞,還有那棵埋在土裡小小的紫色靈芝,共坐氂牛車上,於花海前,欣賞了最後一場雪山落日。
明日,便出雪原,進沙漠。
東南而望,千里之遙,黔青戰火已起。
此刻花海下,欣賞雪原殘陽的行人們,如何能遠跨山海,遙聆見故土的悲鳴?
第93章
黔青道② 最後的守陣人
鯉花花從前愛用浮光錦紮起雙環髻, 愛用明艷丹朱的珊瑚簪綰在發間。她覺得自己生得好看、靈力強大,是天之驕子,唯有這些亮閃閃的光鮮飾品才配得上她。
如今, 靈歸卻看著她發間的白絨梳和頸間的白玉墜笑問:「花花, 你從前不是不喜歡這種素淨的飾物嗎?」
「一點也不素的。」
花花還是花花, 花瓣填充的心臟, 自始至終都只傾倒於世間美好, 不沾泥絮。
她摘下白絨梳, 眼波溫柔:
「有隻很傻的虎崽,為救我闖了禁潭,斷了虎尾,入了妖獄。我在潭底的污泥里挖出這一簇絨毛,看著它, 我好像就能看到,虎崽拎著福香坊的棗花酥,坐在河畔柳上沖我笑。」
白虎銀髮金瞳,在妖苑裡一口一個「本小爺」自稱,卻心甘情願被她叫「虎崽子」。
她又托起白玉墜,眼底悲涼:
「爹爹說他肉身已死,寒泥銷白骨, 唯餘一只眼睛。爹爹說,他曾為尋找離風,走過了這世間不少地方,世界無限廣大, 大漠孤煙,碧海生潮,草原落月, 寒林松濤。他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帶我也去看世間風物,所以他把曾見過的風景都裝進了眼珠里,他說,若我想他了,便放在眼前,看一看。」
嬴鉞看向強裝鎮定的鯉花花,輕聲安慰:「師父若在,見你如今模樣,定也欣慰。」
不知行至哪裡,約莫是古漠南緣。
胡楊、沙棗一類的樹木漸漸多了起來,遙遙看見黃土方城,知是到了綠洲城池。又遙遙聽見兵甲鏗鳴,知是前方戰火紛飛。
「是誰與誰在打仗?」靈歸問。
「三方勢力,有中州人,有西域人,還有……一些黔青人。」阿九答。
中州的士兵如蝗蟲般源源不斷,城門轟然倒塌,兵戈相撞,戰馬嘶鳴。城已破。
忽聽得高高城牆上一聲淒吼,血甲將軍一躍而下,烈風鼓巾,鐵盔系帶鬆開,青絲如帆高揚。那是位女將軍。
靈歸一行人想去接住那將軍,卻遲了一步。見將軍摔落刀劍遍橫的沙丘上,燦爛的血花盛放,漫湧進黃沙的縫隙。
靈歸看清了將軍的臉。
靈木氏族長之女木沙,頭頂一顆仙人掌,如今被血浸染出化不開的遲重色彩。
木沙看到曾將她救出花樓的那個神巫少女朝她奔來,恍然以為是自己生了錯覺。
木沙身體裡流淌出綠血,紅沙漫涌而上,吞沒了她壓在鎧甲下的瘦削身體。
轟然一聲,整座黃土方城為之一顫,似乎有什麼蟄伏的巨獸在地底生長。緊接著,粗如巨柏的藤蔓破土而出,若吃人的猛鬼,將那些正慶祝勝利的中州士兵齊齊絞殺。
靈歸再看過去時,木沙整個人被藤條包裹著,頭頂、指甲、眼眶都蔓延出墨綠藤條,忽而沙漠上飄起一陣細雨,藤條包裹的屍體上,生長出一簇一簇白色的小花。
仙人掌終於開花了。
靈歸看到木沙臨死前,張著口,努力想向她說些什麼,她顫抖著把耳朵貼過去,聽她一遍遍念著:「請神巫,救黔青。」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淹沒在風聲里。
靈歸想起,當初辭別深埋地下的古寨時,木沙同她說:「待我族完成我們的使命,我想我也會去外面的世界裡行我欲行之道,希望未來能與你們再次相逢。」
僥倖活下來的人說,這座黃土城,是由西北入黔青道的要塞,此城一破,黔青西北危矣。黃土城城主連夜向巫都十二巫族寫信,請求他們出兵馳援,木沙主動請纓,她說:「我的身子,最適應沙漠的氣候。」
當年的木沙與她招招手,送她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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