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告訴她,行你欲行之道,本我自現。
靈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乘上竹筏,三別姑瑤山。彼時茫茫細雨如織,竹斗笠,綠蓑衣,有少年立於身側,隨舟遠去。
神女目送靈歸離去,楓謠也來了,她忽而將藤蘿編織的帷帽摘下,白紗後的面孔,除卻墨綠的發色,竟與靈歸一般無異。
「她會找到的。」
「這是她必經的,成神之路。」
*
黑甲將軍於黔青東南郡遇奇詭怪陣,久攻不破,方士兵將折損過半,方才意識到此陣為神力所造,非凡人所能破。
黑甲將軍欲回黃土城,水路行至雲夢澤邊緣,卻見風雷雲集,碧浪滔天。
有紅衣少女踏浪而出,與那黑甲將軍纏鬥在一起。又有水浪傾覆而出,卷襲船隻,博山爐所煉製的五隻黑蟾,有四隻被浪打入水中,沉沒不見。惟餘一只黑蟾。
紅衣少女一劍挑落黑甲將軍的鐵盔,露出盔下真容,卻見此將軍,竟不似凡人,銀髮金瞳,分明為妖將。
鯉花花含淚,喚他一聲「虎崽?」
黑甲將軍立於船頭,紅衣少女立於船尾。
「你……認識我?」
周遭血浪翻湧,黑甲將軍輕聲叩問。
「聽聞中州妖獄,有典獄方士掌握秘藥,名為『韶華短』,令妖服下,便可叫他忘了生平最快樂的時光和最重要的人。」
鯉花花對黑甲將軍說。
「你可還記得,中州城外,河岸垂柳,你提棗花酥來,說你喜歡我?」
黑甲將軍沉默片刻,張了張嘴,未說出什麼話來,忽被一把長刀貫穿了身體。
舉刀那人是個方士,手裡捧著黑蟾,蟾口大張噴吐著黑氣。
「妖將有二心,當誅之。」
鯉花花紅綾捲起地上一把劍,翻舞紅綾,劍鋒抹了那方士的脖子,抱著黑蟾掉進水裡。
她飛奔過去,接住了也將掉進水裡的銀髮少年,他腹中插著的那把長刀,浸了符水,有縷縷黑氣沿著傷口滲透進皮肉。
「虎崽,虎崽……」
花花不停喚他,用手按住他涌血的傷口。
黑甲將軍只是顫著眼睫,努力去看她,用自己的目光去描摹她的樣子,企圖從記憶的餘燼里,翻找出些完好的渣滓。
他忽而大口吐血,黑血如瀑般從口中溢出,在黑甲上留下暗紅的痕跡,像那凌厲黑甲上生出的、腐朽醜陋的斑痂。
最後一口血吐出時,有什麼黑乎乎的珠子從他口中滾落,被血沫包裹著。
這或許就是他吃下的「韶華短」。
他最後看了花花一眼,喉頭被血糊住,卻依然是什麼也說不出。
眼睛闔上,化白煙,逸散如塵。
將軍袖口裡,驀然,滾落出一隻棗花酥。
*
離風知道,靈歸要回來了。
那個神巫,已經集齊了八蠱之力。他心里是畏懼的,很多年前,巫瑤就曾用那個力量,斷了他魚尾,挖了他魚心。
可他大業未成,不破巫都,如何滅巫族?
他曾以為自己是執棋之人,是攪動這天下漩渦的引子。後來他才恍然發覺,有些事情,不管有沒有他,都遲早會發生。
中州歷代皇帝覬覦、忌憚黔青已久。哪個皇帝能容忍,那樣一個看似鬆散卻又格外團結的邦國,擁有強大而數量極多的巫者、完全不同的信俗與文化、廣袤土地與豐富資源,就那樣橫亘在本國的南邊,漸漸繁榮?
天道即時勢,天道向大同,統一為必然。
他不過是要充當一個引子。
一顆攪動天下棋局的禍棋。
他曾經或許是顆乖順的棋子罷。
他站在博山爐前,爐膛如噬物的黑洞,源源不斷吸納著靈力,噴吐出黑氣。離風摘下哥哥的青銅儺面,覺得自己好像也要化作那萬千黑塵中的一粒,隨風而去了。
他想起哥哥曾在洛華宮裡質問他:
「你就那麼心甘情願,做天道走狗?」
離風當時笑著奪下離洛的面具,回他:
「錯了,我恰恰是要,逆天而行。」
離風跳入了博山爐,千年妖骨撐起爐膛,至此,博山爐終大成。
*
離風的預料一點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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