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偌大的慈寧宮依然雕樑畫棟,但是卻有股揮之不去的腐朽之氣,也許是因為這裡的主子纏綿病榻多年,再無往日的輝煌權勢,所有連所住的房屋都不復往日的光鮮。
內室寬敞的鳳塌之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躺在繡著金鳳的錦被之中,越發襯得那身材瘦削佝僂到了極點,簡直就像在被子裡放進了一根木棍,面容凹陷蠟黃,幾乎只剩下皮包骨了,任誰也看不出這個老嫗竟然會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太皇太后。
一隻保養得極好的素手輕輕撫摸著太皇太后花白稀疏的髮絲,悠悠的嘆息響起:「姑祖母,您老人家受苦了,都是祖嵐兒的錯,若非我太沒用了,也不至於叫您落到這等地步。」
太后清秀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哀愁,雖然她是太后,但是真要論年紀卻並不大,僅僅比康熙大了13歲,保養得宜的面容依然白皙,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她口中絮絮叨叨地跟孝莊說著話,就像往常每日裡做的那樣。
說著說著,她微微垂眸看了孝莊一眼,胸中湧起一股酸澀,面前這個老人歷經三朝,輔佐兩代幼主登基,最終卻落得這等下場,這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難道就沒有心嗎?
「姑祖母,你能聽懂我說話對嗎?是的話你就眨眨眼?」太后湊近孝莊耳邊,輕輕地低語道。
床上的孝莊眼裡閃過一絲流光,快的沒有任何人察覺,她依然安安靜靜地躺著,良久良久才緩緩地眨了下眼睛,讓一直盯著她看的太后欣喜不已,她忍不住覆住孝莊的手,激動道:「姑祖母,你恢復神智了,對嗎?」
孝莊又緩緩地眨了下眼,這下太后真的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得喜極而泣,口中連呼:「太好了,太好了。」天知道在這大清後宮,她只有太皇太后這一個親人,其餘的不是奴才就是敵人,她都快被寂寞逼瘋了。
雖然她也曾怨恨過姑祖母將她拉入這深不見底的後宮守活寡,但是不可否認她一直以來都被庇護著,無論是順治還是康熙,她的姑祖母一直都把她護在羽翼之下,讓她能夠當個什麼都不用操心的吉祥物,只需要享受這天下最高的待遇即可。
捫心自問,若是當年她不曾入宮當順治的皇后,而是嫁入草原上任何一個部落,如今恐怕早已風霜滿面,人老珠黃了吧,雖然她可能會有兒女,但是也意味著她將有操不完的心,所嫁的丈夫還不見得有出息,更別提讓她享受榮華富貴了。
當姑祖母倒下的那一刻,她背後的那座山倒塌了,將她暴露在無盡的曠野之中,她曾經是那麼的驚恐無助,她想盡辦法要幫助那座山重新立起來,但是已經晚了,毀滅往往比新生簡單得多,尤其握在手中的權勢一旦失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已經失去了與皇帝博弈的籌碼,尤其是草原陷入內亂,察哈爾又被殺雞儆猴之下,康熙已經徹底掌控了局勢,她這個太后所代表的博爾濟吉特氏的支持已經變得無足輕重,留著自己這個太后,不過是為了維持著表面的賢孝之名罷了,若是自己不識趣,恐怕姑祖母的慘狀就是自己未來的下場。
太后每天都要來陪孝莊,每次看著孝莊的模樣,都會在內心提醒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草原不會永遠動亂,只要蒙古四十九旗尚在,自己就還有機會翻身,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與皇帝修復關係,放鬆他對自己的警惕之心。
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主動提出要參加為慶祝立後而舉辦的家宴,她正是要藉此機會向皇后示好,宜敏早已羽翼豐滿,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哄著兩宮太后,仰賴她們鼻息生存的小小榮妃了。
可笑她當年竟然以為榮妃是不諳世事的小綿羊,結果竟是深藏不漏的權謀高手,回頭去看榮妃一路走來,竟然是步步為營,任何當在她面前的人都會被自然而然的除去,這其中有慧妃鈕祜祿氏、廢后赫舍里氏,還有那原本高高在上,自詡穩坐釣魚台的姑祖母。
康熙十四年那會,姑祖母一意孤行要除掉馬佳氏,可笑自己還曾經一力勸阻,覺得馬佳氏心無城府,又對自己極為體貼孝順,姑祖母不該為了所謂的平衡之術而妄下殺手,結果卻是平生第一次得到了姑祖母的冷臉,她呵斥自己太過天真,還把自己禁足在寧壽宮。
如今想來當初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馬佳氏需要她的同情和保護嗎?面對火力全開的姑祖母,馬佳氏根本面無懼色,甚至在白嬤嬤的蠱蟲威脅之下,還有閒情逸緻在皇帝面前演戲,硬生生逼得蘇沫兒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才算是將事態暫時壓下。
結果馬佳氏這個女人實在太過心機深沉,當時她還以為馬佳氏真的命懸一線,想命人將蠱蟲解藥方子送去鍾粹宮,以求得康熙的和解之時,卻發現馬佳氏居然已經解毒了?白嬤嬤的蠱毒何等詭秘,絕對無人可解,除非她根本沒有中蠱毒。
從那次之後,她徹底認識到了自己的無知,她認真在慈寧宮接受姑祖母的教導,彌補著自己荒廢多年的腦子,也慢慢接手著姑祖母手中的勢力,她能感覺到自己有著長足的長進,但是這還不夠,她還是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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