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的一聲,我拔出佩劍,劍刃卻突然被金光定住。
神殿燭火忽暗,青銅燈樹爆出三聲脆響。
眾人不由朝神殿中心那座神像看去。
龜裂聲自神像足底攀緣而上,金箔如秋葉簌簌剝落,露出內里神明真容。
玉碎清音貫耳,整尊神像轟然迸裂。素紗單衣綴滿星斗,衣袂無風自動似雲海翻湧。
罡風平地起,檐角懸著的青銅鈴鐺齊齊鳴響;神明垂眸時,百里戰場血腥氣竟化作甘松香。
眾人皆呆滯原地。
「唉……」
祂發出一聲輕嘆。
神明指尖輕點,郎中腰間那串救過數百人的銀針突然凌空飛散,每一根都懸在曾被救治者眉心。
「其罪當誅,其功可續。」
銀針所對者皆衣袍散落,露出身上泛著金光的陳舊針腳。昔日郎中所用的桑皮線正化作點點流螢,彰顯著郎中曾經的功德。
剛剛對郎中喊打喊殺的人們面面相覷,忽地反應過來自己曾受過郎中的救命之恩。
神明忽而再度開口。
「汝之罪愆,吾盡察之。本應天誅,然念汝昔有活人功德,今妄言惑眾雖當嚴懲,姑予自新之機。若再生妄念,必墮無間。」
神音消散之際,一切盡數歸位,神明重又化為神像,一切猶如幻夢。
唯有郎中匍匐在重組的神像腳下,重重磕下響頭。
仿佛被這聲音喚醒,大殿中終於響起竊竊私語。
「那是仙人嗎?」
「仙人顯靈了!」
「……」
我眼看著人群狂熱之態,宣判了郎中的結局:
「許三,造謠生事,動搖軍心,原應砍頭祭旗,然神明開恩,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拉下去重責十五大棍!」
一陣喧鬧後,大戲終於結束。
沒有人質疑這場神跡。
只有師弟在前一晚布置現場時懷疑道:「為什麼祂幹這種事這麼熟練?」
結果被突然出現在他背後的靈接了茬:「你猜我以前被供奉的時候是在幹嘛?」
師弟難以置信:「你一直就靠這種手段愚弄信眾嗎?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真的為了信眾實現祈願!」
靈「咔嚓」咬了一大口貢果,翻了個白眼:「要是我真的回應信眾,你們兩個,連帶著外面那一群人現在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拜託,別忘了我是妖族的神誒。」
師弟:「……」
「再說了,」
靈把貢果啃得只剩下一個核,又隨手召來火焰把核給燒了,「只要事情圓滿解決不就好啦。」
只要事情圓滿解決就好。
只是,事情真的圓滿解決了嗎?
我看著神像下日益增加的信眾,終究心頭不安。
沒多久靈就帶著三師妹和四師弟回山上去了,仿佛祂是專程為了幫我們的忙來的。
我們在這片領地中修整了數年,雖然並未完全恢復,但這片領地實屬窮鄉僻壤,哪怕我們研製出了辟穀丹,也幾乎快養不活這麼一大群人了。
連偶爾來「降下神諭」的靈都察覺到了,祂默默把剛結成金丹的三師妹和四師弟帶進了隊伍,甚至給四師弟取名「武穹韌」。
我:「……」
我們這師姐弟四個,唯一一個擁有正經點的名字的人居然只有三師妹微生霧。
連「霧」這個名字都還是三師妹從「雨霧霜雪」里自己挑的一個。
……雖然不知道二師弟以後會不會有孩子,但如果真的有,一定不能讓靈去取名。
如此征戰了幾年,我們打到了一塊新領地。
這塊領地格外難以突破,因為這片領地上的狐妖領主對奴隸很好——雖然只是不會動輒鞭打奴隸,不會對奴隸施以殘酷的刑罰只為取樂,會按時為奴隸們提供粗劣但足以果腹的飯食與破舊但足以禦寒的衣物。
但相比其他領地的奴隸來說,他們真的過得很好了。
而我們一向是通過先向領地內的奴隸們傳授功法,再裡應外合的方法得到領地的。
可這片領地上的奴隸們卻拒絕合作。
對他們來說,維持現狀至少自己還能活命,而且通過對比其他奴隸自己的生活似乎還不錯,他們很感謝自己的主人,並不想背叛,甚至擔心我們毀了他們的生活。
那位狐妖領主甚至差點讓一些沒有靈根的普通人背叛,逼得我們再次「施展神跡」。
但這次神跡的威力超乎我的想像,那位赤焰火狐領主竟然直接投降了。
在它看到靈的第一眼。
它的表情無比痛恨,但立刻被無邊的恐懼覆蓋。
靈只是百無聊賴地瞥了它一眼,它甚至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一次意料之外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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