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龐大的軀體，已經被人偶們吃了大半，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一雙手，一隻眼球，和一張喋喋不休的嘴巴。

被這隻異端擠占了99%的內存條的帝國王都，終於露出了原始的面貌。那些經由人偶師親手雕刻過的底層絲線與代碼，在泛著烏黑色的光芒。

那雙手跑到廢墟里，重新給自己搬了一張書桌過來，十指相扣，再次做出一個上位者般的傲慢姿態。

眼球和嘴巴飛到雙手的上方。

「我可是自然的存在！」國王尖叫道，「而你不一樣，你只是一個刻意而為的意外！一個違背物種常理的存在！宇宙才不會允許你活得太久！現在該輪到你退場了！」

方羲觀察著這隻胡言亂語的異端，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細節被自己忽略了，否則這隻異端明明已經死到臨頭，卻還這麼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她的身體沒有受到一丁點傷。

人偶們的力量也遠遠強過於它。

它詆毀的言語對她無效，落下的炸彈也影響不到她，因為這裡是屬於她的造夢場，一切皆為她所用，一切規則皆由她而起。

但那雙手忽然鼓起了掌，嘴巴歪出一個誇張的弧度，僅剩的眼球仿佛也含著微笑。

「對了，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白烏鴉？收藏家？一千零一？」

「還是——方羲？」「秦淮月。」

方羲忽然樓上走了下來，抱著貓貓坐到沙發旁邊。

秦淮月關掉系統，微笑詢問道：「怎麼了？」

「我給你一個東西，你回到遊戲世界之後，記得幫我轉交給它原本的主人。」方羲從一千零二肚子重新取出那本【異端的集郵冊】，遞給秦淮月。

「這是？」

秦淮月打量了一下，感覺很眼熟，這不就是方羲之前進入的箱庭世界的窗口嗎？

「這次你可以打開看一下。」方羲覺得她應該見過江同塵的傀儡，所以這麼提醒道，因為只要秦淮月看了，就能明白一切。

於是，集郵冊被打開了。

是那名曾經失蹤於異端巢穴，連僅剩的頭顱與雙臂的重劍戰士……

「我想她一定會很高興。」

「是嗎？那太好了。」

「我們要被頒發退場劵了嗎？」

微小的人類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居住在遙遠的藍星，知道你四周空無一人，我還知道你總是不擅長使用人類帝國最新的科技，畢竟你的周圍根本沒有先進的參考物。」

「你是一個時間落後於此刻的人類。」

「對你來說，想要解析那些複雜的遊戲代碼，製造一台重新與失樂園相通的媒介，一定很難吧？」

啊。原來是這樣。

方羲終於聽懂了異端的胡言亂語，還聽見自己心臟如擂鼓跳動，連那雙緊緊握著長弓的手，也不由自主鬆了幾分。

造夢場在消逝。

無數古老的代碼在被吞噬。

她心想著一切都完了，再試圖挽救些什麼肯定都無濟於事。因為異端的確在她一無所覺的時候發現了她最大的弱點，還做好了最精準最充足最萬無一失的入侵。

它們無法毀掉帝國上百億條進入失樂園的通道，那是由一千名先行者親手創造的門。

但掐斷那一條細小的、落後的、年老失修的分支，是一件多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你要跟上來嗎？」

「不，我很惜命。」踏櫻平靜地說，「對我來說，性命才是第一要義。那些所謂的理想、道德、信念，都是沒必要保留的垃圾，所以我不會和你進入這麼危險的領域。」

「……」

「你真的沒有看過我的公民檔案嗎？」

「沒有。」

「好吧。」踏櫻一臉果然如此，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就算你沒有看過，你肯定也知道的，我一開始註冊失樂園的帳號，也只是為了多幾分自保之力而已。或許就和那些高等公民評價的一樣，我再怎麼掩飾，也無法掩蓋我本性的自私。」

方羲神色微動，看著她。

「你很聰明。」

「對吧？」國王的內心非常洋洋得意，但它還是故作謙虛地說，「不過實話實說，這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成功的！你明白的，想要破解那些人偶師製造的防火牆，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幸好我最後還是成功了！」

「正面就來，反面就走。」南瓜說，「結果是正面。」

505愣了一會，忽然忍不住笑出聲。

真是巧妙的決定方式啊。

「接下來呢？你要怎麼做？」505無聊地問，「把她送回遊戲世界嗎？看在那個不認識的一千零一的份上，我這次就濫用一下時間的職權。告訴你一個事情，她所處的時空年份是2515年，你千萬別送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