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恩沒聽明白,也不打算追問,橫豎見她自己不上心,便不再多言。轉過頭,視線從她臉上掠過,忽然又頓住了。
那份迷惘的神情,襯著她細嫩的脖頸、單薄的肩頭,多少顯得伶仃可憐。
趙銘恩心中泛起絲難言的情緒,站在她的角度想,這場婚事的確是場無妄之災。原本右僕射家嫡出的女郎,滿京城的門第任她挑,況且她人聰明,又生得美,婚後生活必定如魚得水,哪像現在,新婚月余就成了寡婦,無知無覺間,還被牽扯進權力鬥爭的泥潭裡,每日同那些心思各異之人周旋......
十八歲的年華,別家女孩兒正被郎子捧在掌心裡呵寵,郎情妾意,琴瑟和鳴。可她呢,又不比旁人差,卻是何辜?
「王妃,」趙銘恩忽然出聲了,「筋骨錯位看似事小,稍不留意,卻可能釀成大禍。奴碰巧會些正骨推拿的技巧,王妃若不介意,奴可以為王妃查看一下筋骨。」
越棠頗為驚訝,「你還有這手藝?」
趙家原是隴西望族,祖上有鮮卑血脈。馬背上來去的民族,論文化傳承,同中原沉澱了千百年的文脈相比,是望塵莫及,唯獨一套治跌打損傷的技藝,算是先賢們在無數次切膚之痛中摸索出的智慧結晶,一直傳承到今天。
趙銘恩沒有解釋,只淡淡道:「奴的性命都在王妃手上,斷然不敢造次,王妃可以相信奴。」
「信呀,我沒說不信。」他難得主動攬事,越棠很有興致,甚至骨頭縫兒里的那點疼,都可以忽略不計
了。她笑盈盈看著他,「你自己還受著傷呢,能使力氣嗎?」
她眸光清亮,澄澈的光芒在笑意里躍動,那種輕靈的神采,分明是柔軟的,卻有灼人的力量。
趙銘恩垂下眼帘,「正骨講究松筋、理肌、整脊,要先以『觸診』手法,摸清經絡骨骼的狀況,再以按摩技巧徐徐調理,主要靠指上的力道。奴傷在手臂上,並不影響。」
哎呀,什麼「觸診」,怎麼聽著讓人浮想聯翩呢!越棠心頭打鼓,更多的是好奇,「那還等什麼?來吧!」
說著便要挪騰身子坐下,忽然發現不妥,趙銘恩也在榻上靠著呢,哪怕把他當郎中,自己是病患,同榻而坐又摸來摸去的,這個......
正猶豫間,趙銘恩已經下了榻,利索地跪坐在榻前腳踏上,慢條斯理地挽袖口,「王妃請,奴會小心留意力道,儘量不弄疼王妃。但有時疼痛難免,還請王妃多擔待。」
越棠蹬開雲頭履,在榻上找到舒服的姿勢靠下,略略拎起裙擺,露出裙下的錦襪。年輕的姑娘,將自己的腿腳示人,哪怕這人是她的奴隸,是她用來消遣取樂的所有物,到底也是個二十啷噹歲的大男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越棠扭捏了一下,還是別開臉不看他,等啊等,卻遲遲沒等來趙銘恩的動作。拿餘光一掃,卻見他正拿巾子擦手,書齋里的紫檀雕花廣口盆架上常備淨水,他動作細緻,洗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慢慢踱步過來,復在腳踏上跪下。
「王妃,奴唐突了。」
越棠嗯了聲,隨即感到一雙手覆上來,一手箍住腳掌,一手隔著羅襪,精準地摁在她腳踝處。頓了頓,指上的力道略加重,摁在一處軟骨上,微微酸麻感順著經絡漫上來,越棠不由縮瑟了一下。
「王妃,」趙銘恩聲音低沉,一絲情緒也沒有,「此處是否有鑽心刺痛之感?」
「沒有......只是有些酸麻。」
手指往下移半寸,又問:「這裡呢?」
「也不疼。」
再移,沿著足踝轉圈,摁到腳筋邊上,「這裡呢?」
越棠咬著牙倒吸氣,「啊疼,疼疼......就是這裡。」
趙銘恩自打跪下就不曾睜眼,隨著手指遊動,依她的回應在腦海里勾勒出足踝的筋骨。邊觸診,邊凝神估量,半晌喃喃道:「筋走骨硬,有跌扑舊傷......後根骨略微前移,筋翻肉腫......需扶筋復位,點按筋結之處......」
他滿口念咒,越棠倒被唬了一跳,「很嚴重嗎?趙銘恩,你別嚇我。」
趙銘恩這才睜開眼,「不算嚴重,確如王妃所言,有陳年舊傷,致使踝骨略略移位,所以行路稍快,便易致筋翻。扶筋歸位很容易,正骨歸位卻要多費些功夫,好在王妃眼下的傷情尚輕,王妃若願意,奴為王妃按摩五日,便可以根除病灶,再無後顧之憂了。」
越棠本沒抱多大希望,不曾想這馬奴竟有那麼大的本事,上手摸兩下,便夸下了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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