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書晏輕笑:「良藥苦口,陛下不喝藥,身子怎麼能好起來?」
宋元安閉眼不語,疲憊地靠在連書晏身上,這些年來,她喝下的珍貴草藥不計其數,不知多少金銀砸了她這具身子,才換她活到今日。
她自小孱弱,後來又遭寒氣襲骨,落下了很嚴重的舊傷,神醫斷言她活不過而立之年。
今年她才二十有五,卻宛若七十老嫗般風燭殘年,她的身子早就一點一點被掏空的,再好的湯藥也無法續住她這條命。
連書晏暫且將藥碗放下,指尖纏繞上她的一縷髮絲,「怎麼辦啊,陛下,你要是不在了,他們肯定要我陪葬。」
他眼裡含著淚光,溫柔地說道:「陛下必須要好好活著,除卻陛下,這世上誰還能夠護住我?」
宋元安依戀著他身上淡淡的蘭草香氣,多年服藥,她身上草藥味濃郁,這股淡香正好沖淡苦味。
她依然沒有睜眼,「他們不會的,存慧視你為父親,他們不敢去逼存慧弒父,迫不得已才會來找我,只有我,才能名正言順地殺你,放心吧,你會活著,好好地過完這一世,長命百歲……」
宋存慧正是那位留在宮中攝政的儲君。
這孩子本是宋元安三姐的女兒,她母親生她時難產血崩而死,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被抱到宋元安身邊,是宋元安與連書晏照看她長大,烏鳥反哺,存慧從小尊敬連書晏,更不會對他做什麼。
只要連書晏想,宋元安走後,那孩子甚至可以將連書晏捧上兩宮太后之位。
「長命百歲,孤獨終老,」連書晏摟著她,不覺得自己懷抱中的是人,她就像輕飄飄的羽毛,不知何時會隨風消逝,「陛下好狠的心,倒不如賜我與陛下陪葬,骨灰撒入陛下棺槨,百年之後,你我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宋元安輕點他的眉心,「郎君玉骨仙姿,何故困於俗世情緣?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該執著於我一人。」
連書晏吻住她,以吻封唇,用柔情萬千堵住了她要說的話。他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但是動作卻那麼很輕,生怕傷到脆弱的她。
只要宋元安想,她可以隨時避開,可她只是輕輕地迎合。
一吻畢了,宋元安意識沉浮,撫摸著那鏡花水月般美得不真切的瓊顏,「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好?」
連書晏沒有應答,將她放在床上,躬身行禮退下。
……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傳來,這一次沒有送進宮中,而是直接交到了行宮養病的天子身前。
宋元安曾經的幕僚,如今的尚書令慕白,正留守於揚州,協助刺史鎮壓叛亂。
宋元安拆開信箋,是慕白的手書,她一行一行地細看,忽然氣血上涌,一口血嘔了出來,暈濕了紙張。
宮女連忙給她遞上手帕,擦去臉上血痕。
她輕笑地將信投入火中,幾日內吐血兩次,看來她這具身體,真的沒有多長時間了。
她沒有想到,自小相識、相互扶持的情分,慕白有朝一日也會這般逼她。
她抬眼隔著紙窗,望向天邊遠飛的鳶鳥,九天之上的青鳶,絕不能為俗世樊籠所困。
宋元安帶著宮人找到連書晏時,他在插花,新采的梅枝在花瓶中參差有序,錯落不齊,而他卻凝視著手中的剪刀出神。
見了宋元安,他忽而回過神來,「我看外面梅花開得正好,灼灼似火,陛下體弱不能出門,故而剪了幾枝進來給你賞玩。」
宋元安沒有看梅花,只是凝視著連書晏,目光不忍移開,近乎貪戀一樣想要把他的全部裝入自己的腦海中。
他原本是故楚國的君主,國破家亡之後,牽繩系頸來到了她的身邊,為奴為侍。
他的美貌揉進了他身後萬丈山河,一顧傾國,再顧傾城,這世間萬般風華,來到他的身邊,都成了黯然失色的俗物。
宋元安走到他身邊,奪過剪刀丟在地上,宮人緊隨將一杯酒端了上來。
「我改變主意了,將來九泉之下,還是想與郎君雲雨歡好。」
宋元安微笑著,「今日我滿足郎君的心愿,我的時日不多了,想帶郎君一起走。」
連書晏目光瀲灩,盈盈如掬水月,他抬眼凝視宋元安片刻,似期待又猶疑:「你想要我陪葬嗎?」
宋元安問道:「郎君願意為我飲毒嗎?」
「倘若陛下所求,在下百死不辭。」連書晏笑吟吟地握住了宋元安的手。
「死後還能伺候陛下,是在下莫大榮幸。」
他不懼死,只害怕生離死別,陰陽相隔,他最害怕的是她棄他而去,將他孤零零地拋棄在這世上。
宋元安微笑地將酒端到他嘴邊,「請君先行。」
連書晏仰頭服下一杯清酒,想必這是極為溫和的毒藥,沒有任何痛苦,他只感覺到意識睏倦,身子軟軟地倒在她的膝蓋上。
陷入沉睡之前,他感覺自己被溫和地注視著。
宋元安輕輕地撫摸著他五官與長發,喃喃地道:「連書晏,你自由了……」
連書晏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想要去抓住她的衣衫,抬手時卻只攬住一片虛空。
他雙目赤紅,用盡最後的力氣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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