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祝知希路過廚房,聞到很重的紅酒氣味,以為傅讓夷喝醉了,可一抬頭,對方臉色沒有絲毫變化,說話語速正常,還是一樣的刻薄。
除了觀察,他也找了其他方式了解傅讓夷。
他下載了很多傅讓夷發的論文,知道他就讀於非常好的寄宿制中學。他17歲就念本科,是以遠超考古學專業線的高分考進去的,又去到最好的大學碩博連讀,學術成果頗豐,被引用量也是高得驚人,25歲就畢業,入職了S大,短短几年,就成為學院內最年輕的教授,還出過一本暢銷的科普類著作。
簡直就是按著快進鍵前進的人生。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被逼到假結婚,祝知希實在想不出原因。但傅讓夷是絕不會提的,他也不想做這種不必要的地獄任務。
他只想通過這些聊天,拉近和這座冰山的關係。
果然,將工作作為切入點是極其正確的。傅讓夷開始向他介紹自己的研究領域,儘管非常簡短,也很點到為止。
「我現在主要做的是新石器考古方向,具體課題就不說了,不需要了解得這麼細緻。」
傅讓夷又說:「之前上學也跟著做過一陣子水下考古,但是視力不行,換了西亞考古,後面就專注於做國內的考古。你大概知道就行。」
祝知希有些興奮:「西亞?那你去沙特和土耳其那邊實踐過嗎?會說阿拉伯語土耳其語嗎?」
「會一點。」
「我也會一點!」
祝知希語速很慢地用土耳其語說:「你好,我是中國人,我喜歡小狗和貓咪,你呢?」
傅讓夷盯著他的嘴唇,故意說:「聽不懂。」
「好吧。」祝知希聳肩,「聽不懂就好,我剛剛偷摸罵了你兩句。」
聽了這話,傅讓夷嘴角微微揚起一點弧度,但他自己渾然不覺。
難得從他嘴裡撬出點內容,祝知希一邊認真記錄,一邊問出更多問題。這種方式的效果的確很不錯,他沒那麼抗拒,還主動提了他們團隊曾經發掘過的一處遺址。
還饒有興致地向祝知希展示了照片。
和想像中恢弘、驚人、藏滿稀世古物的遺址該有的樣子很不一樣,那更像是一處被挖開的農田。換誰都會失望地說:啊?怎麼像個土坑啊。
傅讓夷已經習慣了。
可祝知希好像總是與眾不同。
他的眼睛都亮了,湊上來放大了照片:「太酷了吧,這樣都能被發現……遺址哎,一想到好多古文物和文明會從這裡被發現,就覺得好神奇。要是我挖出來的,肯定開心得覺都睡不著,你真厲害。」
他的語氣真誠至極,如果這就是他說的「演技」,傅讓夷想,祝知希或許真能拿銀熊獎。
「這是整個團隊的成功,不是我個人的。」
「那你也很厲害。」祝知希想看細節,可不小心誤觸了屏幕。那張照片閃退,變成廣大縮略圖中的一個。
這時他才發現,滿屏幕的縮略圖裡,竟然大部分都是蒙蒙一片土色,看上去應該都是考古工地。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重新問了之前被傅讓夷吐槽沒意義的問題。
「那你最喜歡的顏色,不會是土的顏色吧?就像遺址照片上這種土壤和沙塵的顏色。」
本以為會被敷衍過去,但傅讓夷卻沉思了片刻。
「可能是吧。」
祝知希的提問引發了他的思考。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能很多人覺得土地的顏色很沒有活力,很髒,把人弄得灰頭土臉,但我不覺得,泥土有時候比鮮活的生命更有活力,而且是一種包容的、廣闊的活力。」
傅讓夷說完,有些後悔。這些觀點對於他們目前的關係而言好像不太必要。
可下一秒,祝知希竟猛地拍上他的手臂:「我懂你的意思!」
「土地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很沉重、沉默的,但是它掩藏了很多曾經存在過、也曾經非常閃耀的人類文明,而且迄今為止,也還在不停地孕育新生命。很神奇,很有生命力。」
傅讓夷安靜地凝視著他。
「而且我見過彩色的泥土,紅的,還有紫色的,很好看,在模里西斯的一個小村莊。我去的時候,那裡的老太太把紫色的土抹在我臉上,就這兒。」
說話時,祝知希靠得很近,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燈光之下,皮膚格外白,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但他的白並非是單薄的紙白。尤其是洗完澡出來,穿著居家服抱膝坐在餐桌前時,暖光往臉頰上一打,總會令傅讓夷想到剛蒸好的、冒著熱汽的水磨年糕。
他甚至能想像出紫色泥土抹在這張臉上的樣子。
意識一時間飄遠。等他回過神來,祝知希已經將顏色那一行劃掉,填上新的答案。
低著頭,他寫得認真,耳朵的背面紅紅的,和捏緊筆的手指擠壓出的紅很接近。
「OK,下一個。」
祝知希本來要順序開始下一行。忽然,他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這些天以來聽過許多次,很熟悉。
一回頭,他看見了傅讓夷手腕上的抑制手環,在燈光下散發著冷冷的金屬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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