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游時宴無聲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沈朝淮喉頭一滾,頃刻間,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他還想過,低聲一點,小心翼翼一點,去質問怎麼跑得這麼果斷?再咽下那句,瑟州天寒之巔,他是被罰跪了三個月,今日,其實是第一次出來。
沈朝淮單膝跪下,打橫將人抱起,游時宴適適宜地縮在他懷裡,閉緊嘴巴。
柳珏伸手攔住他的去路,提醒道:「你要真再跪一次,恐怕情脈也洗淨了。只怕,你帶不走。」
沈朝淮淡淡看他一眼,「憑你,還是你們?」
柳珏嗤笑一聲,「好,那不聊這個,我們兩個何必吵架呢?你先說,外面出什麼事了?」
沈朝淮下意識避開一個人不提,「總之,和你想得不一樣。陛下找你有事要談。」
他說完話,游時宴對他耳語道:「你看,這狗東西想不出人事,怪不得成不了。」
沈朝淮竟然笑了一聲,「嗯。」
他抱著游時宴出去,途中周圍人見了,只管低著頭做事,連個出聲的都沒有。
時值夜半,街上也聽不見什麼人聲,他將游時宴放到角落裡,擋住了身後的燈影,「我可以給你一匹馬,拿著這個,別回來了。」
他往游時宴手心放了一塊玉佩,燈光落在眼底,好像朦朧的星點,「你師父的事情,我會盡力而為。」
「師父,他,他,」游時宴緩了一會兒,乾澀地吐出一句問話,「沒死,對嗎?」
沈朝淮沉默一會兒,才說道:「……今夜行刑,改到了明日清晨。」
第十九章
夏雨總是來得迅猛。
水滴如珠,蹦亂濺在檐前,打濕了紅磚上那一寸小小的瓦片。它順著一路往下,終於,落在了九州的一隅。
這是幽州與洛州的交界處,一道窄窄的邊境線,劃分了水神的民不聊生與火神的興旺繁盛,也劃分了大旱與甘露。
秦伏凌負手站在台上,衣訣簌簌,九州落在他的眼內,如同一副展開徐徐的畫卷,萬民如浮動的色澤般點在上面,頃刻之間,便收入囊中。
風雨吹散了面具旁的金穗,秦伏凌聽見後面柳珏走來的腳步聲,未等來人跪下,先打斷道:「你知道吾為什麼在這裡嗎?」
柳珏未行君臣禮,笑道:「陛下來,自然是有要事。不過今夜是雲前輩的行刑日子,陛下不在刑場,是雲先生臨時反悔,還是昭明太子有了神詔,要傳給在下呢?」
秦伏凌瞥了他身邊一眼,甩過袖子道:「因為吾忘了帶傘,去不了別的地方。 」
……柳珏嘴角一抽,將傘雙手奉上。秦伏凌拿了他的傘,別在腰身旁邊,才慢悠悠道:「雲逍確實告訴了吾一件事情。千百年前,酒神身死,九州災變之後,龍神為護蒼生殉道,卻留下了一個問題。酒神是統一九州四域之人,龍神弒君有違天道。於是天道降下神罰天劫,每日抽取龍神創世神力,這以身殉道,便是他親自扒下了自己的龍皮身骨,焚毀了自己的情脈,才停住了九州六災中的三災。」
他說到這裡,步伐沉穩地從階梯上走下,黃袍加身,停在柳珏身邊,繼續道:「可龍神當時已經中毒,臨近死亡,龍骨鑄就的江山也有問題。那便是,神君永遠不可以從上天庭進入九州下界。如果要下凡做事,必須要捨棄記憶與神力,輪迴轉世一生後,借殘餘的人魂騙過天道,才能進入九州。這也是為什麼神君只能託夢,不能真的施展神威。所以,你說水神不入你的夢,應該就是他在轉世輪迴中,那麼,他的轉世,該是誰,你應該比吾清楚吧。」
柳珏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自若道:「這都是雲逍的一面之詞罷了,陛下為何相信呢?依我看,還是先殺雲逍,先解決了九州禁物泛濫的罪名,再去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秦伏凌嗤笑一聲,「水神從小被酒神養大,不在乎別人,只要他下凡,一定是為了和酒神有關的事情。你仔細掂量掂量,人怎麼殺,你應該明白了。吾今日把人給你,你想一招借刀殺人,明白嗎?有些人,別留著,助他轉生,比什麼都好用。」
柳珏眉心一跳,難得生出了一股難以克制的不平之意。
少時喪母亡父,棺材剛剛扣上。稚嫩的眉眼還沒明白這一切,族人已經聞利而來了。那個時候,還是柳辰溯先一步攬下了一切,他說,他願意作為試驗品為幽州出力,願意作為九州罕見的天才駐守禁地,願意放棄過目不忘的本領,永遠做一個少爺,不做家主。
柳珏得到了他不要的一切東西,還得到了一句話。
「因為他是個廢物,做不到。」
你竟然會是水神轉世嗎?就你這種人嗎?!柳珏指節扣得泛白,微微垂眸,掀起了窗外長長的帘子。
風雨在眼前呼嘯,死水般的長夜被攪得天翻地覆。連日的積水終於壓倒了樹梢,如同瀕臨死亡的老者最後的呼吸聲,微弱而難耐。
枯枝斷,新芽生。
長夜苦漫,一陣烈馬嘶鳴聲卻突然傳來,劃破寂寥的月色。少年人掀起斗笠,翻身下馬。
他一襲紅衣,已經足夠惹人驚艷,偏偏還生得唇紅齒白,一股狡黠的氣質難以隱藏,腰間長劍與酒壺隨身姿而晃。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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