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向來不喜歡家裡人任職公司核心部門的高層管理，除非對方是真的優秀。當初我報考心理學，他也非常支持，甚至前兩年還在說要給我投資開家心理諮詢室。」

說到這兒，曲黎笑著望向陳夜：「你知道的，我爸爸答應的事情很少反悔。」

早在王若顏車禍去世，曲黎也因此心臟病發被迫出國手術治療的時候，經歷了一連串打擊的曲江山身體就出現了斷崖式的衰老。也是從那時起，老爺子開始著手準備自己如果也突然去世的後續安排。

原本，老爺子是打算聘請職業經理人團隊管理公司。這樣女兒的未來生活有保障，公司也算有交代。

從頭到尾，曲江山都沒考慮過讓曲黎接手公司，而是任由她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畢竟先不說曲黎是否適合管理公司，單說她的身體，就沒辦法適應這樣高壓的工作。

但是隨著公司內陳夜的嶄露頭角，特殊的身份，銳利的勢頭，出眾的能力，無疑提醒了老爺子他還有另一個更好的選擇。

如果企業的管理者，是一個從小跟曲黎一起長大，親近曲黎且絕對會善待曲黎的人，那曲江山才是真正可以放心了。

不過——

只要是人，難免會有所偏倚，有所權衡。

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見過太多人心離散，性改形移的曲江山，從來不會把所有籌碼壓在一處。

所以，他看著陳夜被打壓，看著陳夜被排擠。

看著陳夜耗盡心血寫出來的企劃，臨到關頭負責人名字卻被替換。看著陳夜優化的程序軟體，貢獻計算度卻甚至趕不上曲晝這個門外漢。

甚至，嚴苛了一輩子的老爺子，難得放鬆了對公司的管理。仿佛眼瞎耳聾，曲江山任由侄子頂著自己的旗號，直接把陳夜抽調到了如今最艱難的銷售部，導致公司內部因此議論紛紛。

只是然後了，走到這一步，陳夜難道還不清楚爸爸的打算嗎？

又或者，爸爸也不怕陳夜發現，這本就是針對他的光明正大的陽謀。

「對不起，阿夜，我替爸爸向你道歉。」

透白的指尖攥緊男人的手臂，曲黎有些愧疚，有些無奈地笑著彎了彎眼睛。

「雖然在這件事上他算計了你，但其他事上，他一般不會這樣的。」

雖然稱不上絕對的好人，但按照曲江山以往的個性，高傲了半輩子的老人也從來不屑自降身價來算計這些年輕的晚輩。

只不過是……為了她而已。

因為她，曲江山才不顧自己維持了那麼多年的公正風評，拿著自己的親侄子當作跳板，讓曲黎再一次在陳夜面前充當拯救者的角色。

而這個角色，這次甚至是全公司都會看在眼裡。未來無論陳夜如何做，只要他真的選了曲江山給的這條路，恩情，輿論，都將會是他將要背負的大山，也是曲黎身上的鎧甲。

手掌用力，看著面前眼尾鋒利，明明外貌俊逸卻總是因為氣場而被人誤以為不好接近的陳夜，曲黎鬆開手，輕聲道：「阿夜，我給你另外一個選擇吧。」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次選擇。

有人厭惡選擇太多，無從抉擇。但也有人，從來沒有太多路可選。

「離開公司吧」

風，變大了

原本只是幾縷溜過窗縫的氣流，不知道什麼時候相互匯聚，仿佛空氣中的無數分子加速振動，最後帶動了這股原本還算平靜的波動。

下頜微微收緊，仿佛空氣中的壓力敷貼在皮膚。陳夜垂下眼，暗色覆蓋視野，讓說話的曲黎一時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是……

「不要想太多，阿夜。」

感受著窗外的陽光落在指尖的微暖，曲黎望著手心裡仿佛被自己困住的光線，下意識鬆了鬆手指，讓光線漏過了自己的指縫。

「替我去多感受下這個世界吧。」

「雖然有時候很殘酷，雖然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平。」

無論你是孩童，還是老人；無論你是富裕，還是貧窮；無論你是天才，還是平庸，這個世界給予人的苦難從來不會均勻，也不會減少。

富人隨機買彩票，有可能中大獎。窮人努力一輩子，也可能窮一生。心善的人可能遇惡徒，劣跡的人亦有可能有貴人。瘦弱的老人有可能享百年，稚嫩的孩童也有可能年少而終……

目光柔和，曲黎的笑溫暖得仿佛冬季吹過寒川的季風洋流，聲音低緩，沉靜。

「但是，這種永遠不確定的生命狀態，這個永遠鮮活變化的世界，依然值得我們努力去觸碰，去感受。」

「值得我們去好奇，下一秒，我們的人生會發生什麼。」

這個世界可恨嗎？

可恨的

很多時候，他不公平，不溫和，不以人力為轉移。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有很多形狀漂亮的花，有很多顏色鮮艷的蝴蝶，有值得追逐等待的繁星明月，更有值得去遇見和認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