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面對左翌傑時他永遠不正常。恨不得把他閹了,卻捨不得把他甩了。
所以他有時候會恨左翌傑。如果沒有遇到左翌傑,或許他不會覺得後來的日子如此索然無味。如果沒有遇到左翌傑,或許他就能向著功名利祿心無旁騖地走到山巔。如果左翌傑當初能把那不值錢的一往情深演得再逼真一點,或許他就能心甘情願的墮落下去,在他身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左翌傑哪個都沒做到,左翌傑把深情演得那麼逼真,卻又沒有演到底。其實左翌從來沒說過愛他,可即便時至今日,即便親眼目睹左翌傑做了那麼多荒唐事,他也從來沒懷疑過左翌傑是愛他的。
丫喝完酒帶著無限溫柔的倦意叫自己寶貝老婆是真的,不厭其煩地圍在自己身邊跟前跟後地端茶倒水是真的,熟睡時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是真的,二百五似的從兜里摸出一沓現金豪氣萬丈地說:「走吧,你今天的任務就是揮霍。」是真的,為數不多的深情是真的,曇花一現的可靠是真的,無底線的縱容也是真的。
那些該死的愛看得見摸得著還都擺在明面兒上,怎麼可能不是真的?
可他媽的,為什麼不能只對自己一個人真呢?
酒精緩慢的流經身體,卻始終沒有麻痹那條焦躁不安的神經,有時候酒量太好也很讓人鬧心。
憤怒夾雜著恨意和失望,不是對左翌傑失望,而是對自己失望。缺愛是他的底色,讓他眼高於頂的同時比誰都能湊合。
心臟像漏了個大洞,空蕩得令人想掏出來填點兒水泥再塞回去。
算了,祖喻仰起頭,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就這樣吧,反正他對你的好都是真的。
就這樣吧,追名、逐利、貪財、好色,四個裡面你自己就占了三個,左翌傑不過是好點兒色,有什麼看不開的?
祖喻放下酒瓶,有些踉蹌地往臥室走去。還沒走到房間,玄關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強忍著煩躁打開門,殺千刀的左翌傑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前。
饒是喝了不少,祖喻也不禁恍惚起來,因煩躁而蹙起的眉心轉為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問了Anny姐。」左翌傑好像跑得很急,話說得斷斷續續。
祖喻僵硬地扶著門把手,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突然,他笑了一下,不正經道:「今天就輪到我了?」
左翌傑從未在祖喻眼裡看到如此頹敗的顏色,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像是水手親自折斷了桅杆,信徒親手砸碎了神像,滿地零落,都是自己親手玷污的信仰。
一種潰敗的鈍痛在心中瀰漫開來,霎時連呼吸都停滯了,左翌傑雙眼通紅地看著他,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聲來。
今天見到祖喻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生氣,可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誰生氣。現在看來,他大概是在氣自己。
緊攥的拳頭不覺鬆了勁,左翌傑無力地向後退了一步,祖喻卻在他後退的瞬間用力扯過他的領子將他拽到了自己面前,接著粗暴地堵上了他的嘴。
牙齒磕破了嘴唇,濃重的酒味混合著血味在呼吸間瀰漫開來,滿溢著無可奈何的憤怒和恨意,不知為何讓他覺得心碎而窒息。左翌傑呼吸顫抖著,閉眼時眼淚不設防地滑落下來。
他脫下外套狠狠摔在地上,捧起祖喻的臉同樣暴力地回吻過去,唇齒撕咬間逼得祖喻步步後退,糾纏著往臥室走去。
做過的事無法抹去也不能回頭,像一個充滿誘惑而隨時會反噬的詛咒。
放縱的事你大可以去做,只要你足夠有把握,相信自己此生絕對不會碰到那個比自由更難放下的人。你大可以這樣一輩子獨善其身的痛快下去,可你千萬,千萬不能愛上什麼人,因為一旦你動了愛人的念頭,那些荒誕的過去就可能讓你萬劫不復。
對於自己放浪形骸、色彩紛呈的前半生,左翌傑從來沒有後悔過。他要自由,要隨心所欲,要不在意世俗的目光當一個混蛋,不束縛誰也不被誰束縛的活著。
可看著祖喻的眼睛他頭一次覺得後悔,後悔那些過去無法抹去不能重來,後悔那些本該無悔的歲月攤開在祖喻面前時顯得如此不堪破敗。
祖喻醒來時剛過早上六點,窗外天色還沒徹底亮起來,泛著鐵灰色一般暗淡的白,他動了動,發現右手被左翌傑緊緊攥著。
左翌傑面向他熟睡著,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好看的眉毛不安地蹙在一起。像是向來沒心沒肺的傢伙忽然多了滿腹心事。
左翌傑應該是剛睡下不久,床頭放著半杯水,還是溫的。
祖喻抽出自己的手,左翌傑沒有醒來,只是本能地攥緊了空空的掌心。
祖喻坐起身冷靜了一會兒,轉身拿手背碰了碰左翌傑泛紅的鼻尖。屋裡暖氣沒開,實在算不上暖和,手背上一片冰涼的觸感。祖喻伸手拉了拉被子,蓋住了左翌傑晾在外的半邊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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