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雁哪顧得上許多,自是千恩萬謝。婦人幫她摘下梨,顧雁拿起就咬了一大口。雖然汁水豐沛,卻酸得整張臉緊皺一團,眼裡淌出淚來,又澀得舌尖發麻,像嚼著一抔渣土。
而她終於感覺活過來了,如此一邊酸得止不住淚,一邊接連吃了好幾個梨。到最後,她不好意思地抬頭,見婦人正溫和地看著自己。
顧雁睹見那男人懷中孩子臉色鐵青,像得了重病,她忙翻出身上銅板塞給婦人:「給孩子治病。」她隨身金玉首飾,分了一些給僕婢,又一路換了盤纏,等萬分謹慎地走到汝平郡,只剩二十七枚銅板了。
婦人搖頭:「多謝娘子好意。但不必了,我兒已經……」她落下淚,「我家給玄陽祠上貢太少,定是被天君怪罪了。」
顧雁又才知曉,他們是汝平郡屯田民,孩子病了多日,家裡實在沒餘糧換錢請大夫,只好摳出一些去玄陽祠上貢,祈求孩子康復。一家三口每日熬薄粥果腹,再餓,就只能吃酸梨。到今日下午,孩子終於支撐不住了。
婦人得知顧雁想去梁城,便留她歇息一夜。她亦幫夫妻倆在宅邊葬好孩子。
第二日清早,顧雁起身時,婦人已熬好稀粥,為她留了一碗,還摘好二十個梨:「娘子帶在路上果腹吧,幸好這時節還有酸梨。願玄陽天君佑你順利走到梁城。」
顧雁感激萬分,卻又心情複雜。臨走前,她本想放下十枚銅板。誰料婦人瞧見了,說什麼都不收,硬是塞回給她。顧雁只好在出門時,悄悄把銅板落在梨樹下。
就這樣,她靠著酸梨又走了幾日,終於走到了梁城。
「酸梨之味,我永生難忘。」顧雁緩緩道來,但改說成在汝平逃離人牙子,逃命時遇到那對夫妻,又得他們指點才來梁城做工。「故而一見梨,酸梨之味頃刻回涌口中,就會想起他們。」
衛柏倚著憑几,靜靜聽她說完,自顧思索:「看來還得嚴禁私祭。」
顧雁忍不住道:「他們走投無路,才寄最後希望於玄陽祠。這就得請教殿下,官府既有屯田良策,為何他們卻無餘糧求醫,還要靠酸梨飽腹?」她聲音溫婉,卻字字千鈞。
衛柏望著她,許久,他垂下眼帘:「孤也想知道。」
順著他的目光,顧雁睹見案上放著一道捲軸。今日衛賊回府時就拿著它。此刻離得近,她看清捲軸外貼著一張紙條,寫著:隆德八年汝平郡糧帳。
兩年前的汝平郡糧帳……衛賊已經在看了?!
衛柏眸色愈發凌厲:「可惜帳上看不出來。」
只用一日,他都把糧帳看完了?!
顧雁本來沒指望衛柏會回答,畢竟他是穎王。
兄長就不會親自過問某一郡糧帳,自有下屬過問,他只知道江州風調雨順、倉廩豐實。後來北上時,她才聽說那兩個將軍投降,是因為糧草供應盤剝拖延,江州明明不缺糧,前線要糧卻很受氣,這些事兄長都不知道。
如果兄長更洞察入微一些……江州會不會就能保住……
心情忽然很複雜。
不過,汝平郡緊鄰梁城,衛賊也不知道汝平的屯田民餓肚子,看來也好不到哪去。她看著盤中晶瑩的梨瓣,嘆了口氣。
「它辛苦長了六年,才第一次結果,若被美人見之嘆氣傷神,定會難過。」
衛柏溫和的聲音把顧雁拉回眼前。
美人這種話,他倒說得順口……顧雁頓時不太自在:「梨也會難過?」
「以花迎春風,落葉對秋霜,它當然也會歡喜,也會難過。」
顧雁想起來,昨日侍從說,這是六年前穎王親自種的梨樹,怪不得他這般上心……她淡淡一笑:「殿下不像種梨,倒像交友。」
衛柏一怔,繼而彎眼:「它一直是孤的梨友。」
顧雁連忙轉眸避開。
衛賊一笑,實在灼眼。
之前抄書時,她見有人寫詩讚頌穎王——神仙佳公子,濯濯世無雙。清姿流月輝,氣宇耀日光——當時她噁心壞了,如今見到衛賊本人,她只好承認,詩寫得也有一定道理。
衛賊周圍有無數諂媚之人,他卻與一棵梨樹為友,有點意思……顧雁一個激靈。
她見衛賊才三日啊!
前日在木樨閣,見他時滿心憤恨,但因被冤枉,她只顧自救。昨日在西園池塘旁,她甚至想刺殺他。今日……竟覺得他有點意思……
不行!
她心中警鐘大響,暗中狠掐一把手背。對竊國之賊,要時刻保持警惕!
好在這時,侍從送來一堆奏疏,衛柏認真看起來,拿筆批覆,時而蓋印。今日陶羽和嚴義都不在。於是她跪坐在旁研墨。屋裡安靜下來,他沒再讓她吃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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