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搬出來後沒帶什麼下人，除了和煙、焦雨，還有一個做飯的鰥夫老田，柳氏安排過來的小僕從桂青，比鄢然年紀還小一點兒，奚酥落讓他去和鄢然作伴。

幾個人進進出出，平日裡宅子裡雖說不算吵鬧，但也不至於這麼安靜。

和煙沒跟她出門，便會守在門口和焦雨說話，今晚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就像是都不在似的。

奚酥落心沉了沉，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下意識去了臥房，沒想到門一打開，首先看到了桌上的景象。

是用桃花花瓣組成的三個字：「對不起。」

辛玹坐在床邊，微蹙著眉頭看著她。

「你想我怎麼做我便會怎麼做，你不要不理我。」

辛玹輕聲開口，仔細聽似乎帶著抽泣哽咽，「我怎麼會去傷害你身邊的人呢？我只是……氣不過你重視他多過於重視我，你是我的妻主啊，為什麼會更在乎他，我想不通。」

看他紅著眼睛的樣子，奚酥落很難不動容。

她往前走了兩步，辛玹低頭拭淚。

奚酥落生出了一些愧疚，看著這張臉因為她而落淚，好像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像是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是自己的錯似的。

她抿了下唇，試圖努力打消這種想法。

「其他人呢？」

辛玹含著淚的眼睛望向她，「我不知道……」

這麼靜的宅子，他一個人在這裡等了多久？

奚酥落才不信他不知道，但好像……並不是很重要。

她朝著他的方向又走了兩步，還沒想到接下來要說什麼，被辛玹抱了個滿懷。

「原本想著，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嫁給你之後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可現在你對我的喜歡沒有增加，反而討厭我了嗎？」

奚酥落瞥了一眼，發現他發間的玉簪是她買下的被他強要走的那支。

他似乎真的很喜歡，嫁給她之後幾乎日日戴著。

奚酥落想，自己可能把對上一世那個辛玹的怨和恨都投射到了眼前這個辛玹身上。

他是壞心眼，臭脾氣，莫名其妙的獨占欲，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但……畢竟不是上一世的那個他。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無辜的，當然這不能掩蓋他的「壞」，可自己是不是自動把全部的負面情緒都砸向了他呢？其實他應該承擔的只有部分？

奚酥落晃了晃神，輕輕嘆息著，摸了摸他的頭髮。

她對著他輕聲開口：「我自小和和煙一起長大。」

辛玹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有些不明所以，但揚起了頭，長睫顫顫，道：「我知道。」

「她雖是我的僕從，但我從來沒有把她當成是下人，我把她當成是我的家人，我的姐姐。」

辛玹眨了眨眼，又有眼淚滾了出來，奚酥落抬手，手指指腹輕輕划過他的臉。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這種感情，辛玹，我理解你的，真的，但你不能這麼不尊重人。」

「我對和煙……」

「你知道我說的不止是她。」

奚酥落打斷他的話，辛玹紅著眼睛，微微低下頭，似乎有些迷茫。

「和煙是我的家人，鄢然也是，卉桐也是，他們對我的意義跟我的母親父親一樣重要，你不可以傷害他們。」

「我想讓他有個好歸宿，這難道錯了嗎？」

理智告訴辛玹現在最好乖乖聽話，不要頂嘴。

他的妻主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他臉上流著柔弱的淚，心裡依然有滔天的恨意。

這恨意泄露出了一點，就是這下意識的質問。

「若是我真的想傷害他，不會用這種方式的，我只是想讓他……」

「你想讓他離開，我了解。」

奚酥落跟他冷戰了這麼久，今晚突然覺得或許她也有錯，眼前的人雖然不算絕對的無辜，但也有一點點無辜，而自己給予他的卻是完整記憶下導致的所有負面情緒。

她撫摸了一下辛玹的臉，認真地看著他。

「可我希望你能學會尊重別人，能夠從自己的世界跳出來看看身邊的人怎麼做的，到底什麼是真的對別人好？反正不會是你自作主張強行送給對方你『認為』的對他好的東西。」

辛玹有些無措，「我沒有惡意……」

奚酥落看著他的眼睛，辛玹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抹掉了掛在下巴上的眼淚。

辛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抬頭看她，「我會改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對我？」

奚酥落沉默地看著他。

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就算是為了什麼原因嫁給了她，今晚的眼淚應該不至於全是假的吧？

若有一點點真，她是不是可以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