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奇怪,她是怎麼笑出來的?
外面傳來腳步聲,孔屏推開房門,醉意微醺,嘟囔著黑乎乎的,要尋火摺子點燈。
「不要點燈。」謝不渝道。
孔屏聽出他情緒很不好,收斂容色,湊至窗前端詳片刻,費解道:「二哥,一晚上了,杵在這兒看什麼呢?」
謝不渝收回目光,喝盡杯中殘酒,又提起酒壺,倒了一杯。
孔屏委實不懂,今日不少同僚為謝不渝接風,設宴於此,他既答應來,來了又躲在這間房裡喝悶酒,半天不出去,跟以前發酒瘋時一樣,真是愁煞人也。
「二哥。」孔屏望向對面,忽然發現玄機,「你該不會是在看那位姑娘吧?」
對面那間房屋開著一半窗戶,有一女郎坐在窗後,身姿妙曼,氣質尊貴,但形影煢煢,莫名透著一股落寞。
「良辰美景,玉液佳肴,佳人卻一人獨坐,該不會是被情郎所棄,在獨自神傷吧?」
謝不渝看在眼裡,沒應孔屏,默默喝酒。
一刻鐘後,大概是知道心上人不會赴約了,女郎低下頭,獨自用膳。
不知道為什麼,謝不渝心裡會有一種爽快的痛感,像是刀割潰肉。
外面吵吵嚷嚷,應是有人在借著酒勁喊人。孔屏回頭看一眼,提醒:「二哥,尋你呢。再不過去,一會兒他們得把這座樓掀了。」
謝不渝放下空杯盞,飲盡壺中酒,酒壺一扔,舉步往外。打開房門,一人踉踉蹌蹌撲進他懷裡,酒氣衝天:「謝六郎,躲哪兒去了?半天不見人影!」
「這不是來了?」謝不渝懶洋洋的,語氣挾些不耐煩,依稀是昔日年少時的桀驁脾氣。舊友嘿嘿一笑,攬著他走回筵席。
*
辛湄喝了一夜悶酒,次日醒來,頭痛欲裂。
侍女送來唾盂,辛湄趴在床頭,嘔完穢物,滿屋沖鼻臭氣。
她累得快脫力,又嫌棄髒污,大聲道:「備水,我要沐浴!」
折騰完,已是午後,辛湄疲累地躺在方榻上,想起昨夜被謝不渝爽約戲弄,五味雜陳。
不記恨?
呵,她究竟是哪一根筋搭錯了,才會認為謝不渝會毫不介懷,時隔多年,依舊對她情根深種?
「昨夜在『八方來客』,左監門校尉夏桐設宴為謝小侯爺接風,謝小侯爺準時赴宴,與友人宴飲,通宵達旦,直至天明方回……」
果兒在旁匯報謝不渝昨天夜裡的行蹤。夏桐世家出身,乃謝不渝昔日摯友,當年謝家蒙難,夏桐為救謝不渝,不顧首尾,屢次為西寧侯府仗義執言,差點被他父親打成殘廢。他與謝不渝的感情可想而知,這次謝不渝奉詔回京,他自然一早便設下筵席,為其接風。謝不渝想來也是知曉的,並且會赴宴,可是昨天,他仍然笑著應下她的邀約。
——他是在蓄意報復。
辛湄胸脯起伏,氣極反笑。
當年一事,是她理虧在先,他若是記恨,罵她負心也好,晾著她不理也行,何必非要用這樣陰損的方式來折磨人?
他能這樣報復她,不也是仗著她依然對他有感情嗎?
「果兒,查一查謝不渝下榻何處,叫戚吟風備車,送我去一趟。」辛湄心有不甘。
果兒欲言又止,心知勸不住,頷首應下。
*
謝家府邸被抄封多年,已成荒宅,謝不渝這一趟回京率精兵八千,駐紮於外城,他本欲先與孔屏住在軍所,誰知夏桐心熱,早便為他選好
宅院,從八方來客離開後,徑直便拉他來相看。
宅院統共兩進,不大,但是坐北朝南,開闊敞亮,位置鬧中取靜。走進其中,但見花木繁茂,遊廊底下鳳尾森森,主屋窗牖前栽種著一棵參天榕樹,樹下辟有一方空地,正適合練武。
「我想著,聖上若是有意讓你留京,必會賜你豪宅,這處地方便只是暫住,所以沒挑那些高門大院的。你別看這宅子不大,位置可非同一般,往東是二十八庫,往西是潘樓,出門左拐則是馬行街,去哪兒都方便。更重要的是,這兒地處惠和坊,離侯府不過……」
夏桐走在遊廊里,往昔日西寧侯府的方向指,卻見牆垣那頭飛檐入雲,走鸞飛鳳,竟是一群頗為陌生的建築。
小廝抓住他的手指調轉方向:「郎君,指錯啦,是那邊……」
夏桐往另一邊看,認出西寧侯府,嘿笑:「哦,侯府在那兒。瞧瞧,雖然不在一條街上,但是也就相隔兩三條巷子。若是你想家了,抬頭便可看一眼,聊解相思,如何?」
謝不渝「嗯」一聲,不咸不淡的。夏桐心酸不已,突然抱住他,痛呼:「六郎,你為何都不笑了?!」
「你家郎君醉了,扶回府上。」謝不渝懶得跟這醉漢理論,扒開他胳膊,交由夏府小廝送走。
孔屏撓撓頭,看小廝把人扛走後,跳下長廊,跟在謝不渝背後。
「二哥,你以前很愛笑嗎?」
「不愛。」
孔屏腹誹嘴硬,夏校尉都不止一次提過了,以前的謝家小侯爺活潑爽朗,明艷動人,可不是如今這副死氣沉沉的臭模樣。
「唉,也不知那兒是哪位貴人的府邸,飛閣流丹,雕梁繡柱,可真是氣派!」孔屏岔開話題,望著先前夏桐指錯的方向,環胸琢磨,「要是能與這貴人見上一面,處好鄰里關係,咱往後在京城裡想必也要好混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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