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所以,長公主一開始來招惹我,是憑什麼?」他驀地笑起來,語氣含了幾分諷刺,「憑你以為我全無芥蒂,斷無委屈?」
辛湄一震,指甲攥入手心。謝不渝猛地抓起她右手,按在他堅硬、滾熱的胸膛上。
「辛湄,將心比心,若你是我,你全無芥蒂,斷無委屈嗎?」
他的聲音壓下來,含著怨與痛,利針一樣刺進辛湄的耳中。辛湄目光劇顫,淚水模糊視線,想起五年前對他的背叛,想起那封疑似他寫來、但她拆也沒拆便扔進火盆里燒掉的信,想起重逢以後她所有的貪念與私心,想起顧君蘭……慚怍猶如颶風席捲而來,迅速吞噬最後的理智。
「對,是我錯了,我不該再來找你。都怪我貪心自私,若非是我,自然有堅貞不二、有情有義的人與你修成正果,也省得你在這裡耿耿於懷,生氣傷心!」
這是氣話,被刺激得頭腦發昏了才會說,辛湄說完便後悔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越是衝動的話,反而越容易是真話。她不來招惹他,他很大可能與顧君蘭在一起,這也是事實。
「你再說一遍。」謝不渝的聲音驟然冷得像淬了冰。
辛湄噙淚:「我……不該再來找你。」
「好,很好。」謝不渝點點頭,人是笑著的,眼神則狠得像要殺人,「後悔了?」
辛湄嘴唇發顫:「對。」
謝不渝笑聲更冷:「始亂終棄,一而再三。長公主,好樣的。」
辛湄赫然瞠大雙目,她不是這個意思,可
是謝不渝眼神中的怨恨是那樣徹底,根本不給她解釋的餘地。
「嘭」一聲巨響,房門被他推開,辛湄轉身想拉住他,觸手僅剩一片虛無。
第31章
「他好像不愛笑了。」……
鐘聲從大雄寶殿的方向傳來,悠遠肅穆。謝不渝站在老榕樹下,仰頭看著滿目飄舞的祈福帶。
佛堂外,顧君蘭手裡拿著一條祈福帶,站在台階前,凝視著在老榕樹前發呆的謝不渝,向旁邊的孔屏問道:「後來的他,一直是這樣嗎?」
孔屏正在數天上的雲有幾朵,聞言一怔:「怎樣?」
顧君蘭黯然:「他好像不愛笑了。」
孔屏微訝,看了看謝不渝,想起夏桐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撓頭道:「我不知道你們認識的二哥究竟怎樣,但我認識的他,一直是這樣。」
以前的謝不渝或許很愛笑。他出身高貴,前途無量,有相貌,有能力,有桀驁的資本,他當然可以笑傲人生。但在孔屏的認知里,謝不渝從來與「笑」無關。
最開始,他沉默,孤僻,別說是笑,就是話都沒有幾句。那時候他們被關押在西州朔縣大牢最底層,牢房裡聚集從各地流放來的罪囚,多的是窮凶極惡的賊人,他剛來,不懂規矩,天天挨打,既不還手也不頂嘴,害得他一度以為他是個啞巴。
大牢是最勢利的地方,誰越是懦弱,就越容易被人欺凌。謝不渝夜裡挨打,白天被人搶飯,他看不過眼,私底下留了饅頭,趁眾人入睡後偷偷往他懷裡塞。他挺屍似的,硬是不動,他便嘆著氣把饅頭一片片撕下來,餵進他嘴裡。
大抵是那次有了交情,後來他再給謝不渝藏飯,他也不拒絕了。可是這事兒到底漏了馬腳,地頭蛇知道他竟敢在背地裡接濟謝不渝,一腳把他踹到牆角,他嘔出一大口血,沒等回神,拳腳像暴雨似的襲來。他很熟悉這種處境——謝不渝來以前,每天夜裡挨打的那個人就是他。他抱頭蜷縮在角落,滿嘴血腥氣,以為這次八成扛不過去了,誰知頭頂傳來聲聲慘叫,他抬頭看去,嚇得呆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謝不渝揍人——他餓得太狠了,人瘦得像根蘆柴棒,揍起人來卻宛如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不止是他,整個牢房的人也全呆了。地頭蛇被他摁在地上,揍得血肉模糊,旁側眾人趕緊來拉,有人嚷著他再不住手,便叫獄卒。他根本不聽,發瘋似的,眼睛猩紅,凝結著徹骨的悲痛與恨意,仿佛在揍的不是地頭蛇,而是他的宿仇。
那次以後,沒人再敢惹謝不渝。很自然的,他也安穩地度過了被關在大牢里的最後時日。
延平三十二年,冬,突厥襲城,朔縣主官棄城逃亡,偌大的關城被突厥夷為平地。百姓的慘叫聲傳入大牢,人人自危,目目相覷。謝不渝從獄卒手裡奪過刀,劈開牢門,在眾人錯愕的注視里,提刀走向前方。
那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謝不渝是前冠軍大將軍西寧侯謝淵之子——以前名耀一時的少年將軍,謝六郎。
府吏棄城,被突厥踐踏的關城已是一派狼藉,賊人見人便殺,無惡不作,他們衝出大牢,看到的是比牢里更可怕的煉獄。有人趁亂逃竄,慘死敵手;有人緊跟在謝不渝身後,從尋求庇護,到與他合力救人,並肩作戰……後來,他們以大牢為據點,與突厥徹夜鏖戰,殺死的賊人越來越多,處境也越來越困厄。決戰前,謝不渝叫所有人寫下遺書,以趕往西州傳喚援軍的名義,拼死為他殺開一條生路,讓他帶著一百多份遺書離開了朔縣。
蒼天開眼,他不負所望,順利找到朔風軍主力,謝不渝也守住據點,等來了援軍,收穫大捷。他們一戰成名,被英王召入府內,成為朔風軍中的一員。再後來,他們上陣殺敵,屢立戰功。
謝不渝擢升朔風軍主將的那一日,英王親自為他慶功,三軍共賀,他與有榮焉,臉上笑開了花,昔日與他們一塊從大牢里殺出來的兄弟也個個眉飛色舞。
謝不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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