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秋,先皇於驪山圍獵,辛琮藉機聯合謝淵謀反,起事前一夜,慘遭近前內侍告發。岐王親自率人拿下辛琮,從東宮搜出諸多罪證,又派人抓住謝淵、溫懷濟、趙文成等東宮親信。不久,趙文成認罪,招供謝淵,指認辛琮謀逆。
先皇震怒,賜死辛琮。
那是先皇登基以來最血雨腥風的一個秋冬,淑質英才的太子自縊於東宮,戰功彪炳的西寧侯滿門被誅,杏林世家溫氏一族被流放荒蠻……昔日朝局大變,岐王入主東宮,如願以償。
不過,好景不長。或許是因果循環,皆有定數。三年後,先帝垂危,榮王出頭,岐王心存忌憚,聯合權相蕭淮、大將軍裴安造反,被戚家鎮南軍截殺於東華門外。
是年開春,榮王登基,是為新帝——辛桓。
辛湄回首往昔,百感交集,她抬頭看向謝不渝,見他目光停留在那幅畫上,始終不動,怕他沉溺悲痛,喚他:「六郎。」
謝不渝斂神,藏住慟色,佯裝欣慰:「仍是老樣子。」
「嗯。」辛湄眨了眨眼,握緊他的手,「聖上為我賜封時,問過我想要哪一塊封地,我特意選了淮州。拿回這處莊園後,我命人重新修繕,儘量復原。主院那邊,還存留有許多謝家舊物,你……也可以去看看。」
辛湄既想讓他看一看謝家人留下的物件,聊解相思,又有些怕他觸景傷情。謝不渝果然沒有很大興致的樣子,道:「改日吧。」
話聲剛落,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大叫一聲,撫掌道:「老天,這是何人妙筆,筆力雄厚,氣勢縱橫,竟頗有我二哥的風采!」
謝不渝回頭,瞪向來人,孔屏摸著下巴走到那幅畫前,品鑑道:「不過,跟我二哥上次在王府畫的《雪夜擒敵圖》相比,還是稚嫩些,想來必定是個沒什麼打仗經驗的少年人所畫,差些火候。」
辛湄失笑,偷瞄謝不渝,發現這人雖然依舊沉著臉,但眼底黯色明顯散了。
這兒是謝家以前的別院,孔屏知曉,過廳里掛著的畫出自少年時的謝不渝,他當然也清楚,敞開嗓門嚎這兩句,不過是怕謝不渝沉湎舊事,化解悲傷氛圍罷了。
「原來六郎這些年也有新作,雪夜擒敵圖……畫的是你『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模樣嗎?」辛湄趁熱打鐵。
孔屏嘴快:「那可不,大雪紛飛,金戈鐵馬,但見二哥騏驥一躍,單刀擒敵,那叫一個英勇無雙!」
謝不渝糾正:「我畫的是王爺。」
「少來,王爺自己都說,除了臉上那張面具以外,旁的跟他一點關係沒有。」
「……」
辛湄忍俊不禁。
*
入夜,莊園內燈火通明,眾人在前廳一起用過晚膳後,各自回房休憩。
七月的夜晚暑氣已消,風從檻窗外吹來,摻雜著清爽的花香。謝不渝坐在書房桌案前翻看孔屏送來的密報,聽他傳達西州那邊的指示,門外忽地傳來敲門聲。他抬眼看去,認出投映在門上的窈窕身影。
「收著。」謝不渝把密報交給孔屏,旋即喊「進」。
辛湄走進來,手裡端著一盤酥山,她頭梳螺髻,簪著珍珠釵,耳垂墜著搖曳生輝的金穿玉慈姑葉耳環,身著團蝶百花軟煙羅齊胸襦裙,肩挽紗帔,不再是白日的裝束——她明顯剛沐浴過,桃胸酥腰,芳氣襲人。
謝不渝眼神微動,餘光瞥向旁側的孔屏。
「這麼晚了,孔校尉也在呀?」辛湄也有些吃驚,訝異地看向孔屏。
孔屏尷尬,更被謝不渝那餘光颳得膽寒,心知是多餘了,訕笑兩聲:「殿下放心,馬上就不在了。」說著,飛快向謝不渝請示最後一樁事務,得令後,走得頭也不回。
辛湄把酥山放在桌案上,很自然地伏下來,胳膊肘抵在桌案上,雙手托腮:「你人都回京城了,還要處理西州的事務?」
「嗯。」謝不渝淡聲應,有意不往她看,可她的形象太鮮明,即便僅是一個輪廓,也勾著人的心。
「王叔也太懶了。」辛湄兀自抱怨,猜想或許也是因為謝不渝太受他器重,所以大事小事總要他操心。她沒多想,指一指送來的酥山:「剛做的,正是爽口的時候,嘗嘗。」
謝不渝拿起瓷匙,嘗了一口,冰渣與西瓜摻雜在一起,入口有汁,清爽甘甜。他舀起一匙,餵給辛湄,看她嬌笑著吃下。
吃完,辛湄雙手交疊在一起,托起下頷,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看什麼?」
「能勞煩六郎閉下眼睛嗎?」
「作甚?」
「有樣東西要給你。」辛湄秘密地道。
謝不渝疑信參半,閉上眼,待得睜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張地契。辛湄微微歪頭,手指按著地契送到他面前,莞爾:「完璧歸趙。」
地契上的房產正是這座曾經被充公的霞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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