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幼看著那風鈴,內心
百感交集。
沒過多久,璃從屋內跑到時幼身前,遞出一封信。
一枚竹葉印記覆在信封正中,像是用朱紅色印泥蓋上去的。
璃彎腰湊近時幼:「這封信,璃拆開看過,可璃一個字也看不懂!但時幼,你肯定行。」
時幼沒有說話,可心卻跳得極快。她迅速打開信封,內里紙面細密,摸上去微涼。
展開的瞬間,時幼的目光,凝在密密麻麻的字跡之上,手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難怪璃看不懂。
這不是普通的文字。
這是皎原國的雪語。
皎原國,一片被冰雪封鎖的極北之地,千里冰原上僅存的一塊綠洲。幾百年前,百餘名修行者生活在那裡,自立國度,名為皎原,而後在那裡繁衍生息。
其語言以聖流為墨,書寫在霜薄如蟬翼的雪紙上,外族人即便窺其形,亦難解其意。
而時幼之所以能看懂,原因也很簡單。
皎原國,正是雲傾散人的母國。
璃看著那信,急切地問:「怎麼樣?你能看懂嗎?」
時幼指尖摩挲著信紙,低聲道:「我能。」
「你快讀給我聽聽,裡面都說了什麼!」
時幼忍住眸中的波濤,展開信紙,聲音緩緩而出——
「幼兒啟:
天命難違,我承之,亦負之。
三日前,我於竹林修行之時,聖瞳自發亮起,竟映出未來之景。
景中你解開玄霽王封印,自此,沉寂五百年的凶煞,重現天地。
城池化為廢墟,蒼生流離,生無可依。而你,竟與於屍河血海中,與玄霽王成婚,婚衣如火,白骨為席,你們二人,纏綿不已。
那場景詭異至極,燒灼我心。我自幼蒙修行機緣,肩有天命。但見此劫將至,心志敗亂。深夜之中,我再三遲疑,終究決心,親手終結你的性命,以換蒼生太平。
昨日,我見你墜入懸崖,心生動搖,可一念既出,再無回首之機。蒼生與弟子,我終究只能取其一。為師究竟何錯何對?只余彷徨,難與人說。你與我而言,不只是弟子。可天命之所指,便是滅世之災,而我,竟無能為力。
今日晨時,我察覺體內氣息紊亂,修行破損已久,余命恐難久矣。既已罪孽深重,不如以此殘命,隨你們姐弟一道,前往另一世相遇。縱為孤魂野鬼,也願與你們同行。
若有來生,我願為一凡人,終日耕讀,糊塗一生,不聞修行、不見天命。那樣,我便能護你周全,無需愧悔。師徒一場,我罪孽深重,唯留此信,寄託懺悔。
雲傾,絕筆。」
信上,有幾處墨點深重,顯然寫信之人一度停筆,思緒紛亂。
時幼讀至末行,聲音漸輕。
時幼覺得難以置信。
璃也覺得難以置信。
璃又驚又疑,脫口而出:「你、你以後會和王……成婚?!」
時幼卻根本沒在意這一句。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信的最後幾行。
這幾行字,時幼來回細看數遍,生怕錯漏任何一個字,反覆確認每一個細節,每一處筆鋒的停頓,甚至連墨點都不放過。
待看到第十一遍時,那幾行字已在她眼裡變成了一團陌生的符號,橫豎撇捺全都不對勁,她強迫自己,用指尖描摹信紙上的筆跡,心裡默念著每一個字的音,直到每一個字,重新回歸它該有的含義,她這才確認,自己的確沒有讀錯任何一個字。
時幼握著信的手,漸漸收緊,那股不知是悲是愴的情緒,悄然侵襲。
雲傾散人,這就是你所謂的天命?
世事因果,如今看來竟荒謬至此。
是他,殺死時奕,又將刀鋒轉向自己。
是他,將自己逼下百鬼山的懸崖,結果意外解開了玄霽王的封印。
如若雲傾散人所看到的天命,皆為真實,玄霽王封印的解除,乃天下大亂的開端,這即將到來的劫難,將由她與玄霽王聯手掀開……
那這些因果,又是因誰而起?
答案顯而易見,卻又荒謬至極。
而在信的最後幾行,雲傾散人那句「修行破損已久,余命恐難久矣」,更是令時幼覺得無法接受。
雲傾散人,你憑什麼,敢死得這麼容易?
過去的整整一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親手打倒雲傾散人,將他的孤傲撕得粉碎。
可如今寥寥幾句,雲傾散人便輕描淡寫地交代自己命不久矣。這就是結局?若這便是勝了,那這又算什麼勝利?
時幼的手,不自覺顫抖了一瞬,信紙悠悠地飄下,最終落在地上的一片雨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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