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把藥匣子接了過去。
宋婉呆呆地順著那隻手看過去。
是梁恆。
他面色依已然復如往常,見宋婉蒼白的唇色,顯然有些愣住,俯首略微靠近了些,問:「身體不適?」
言語輕輕,藏著微不可見的柔情。
梁恆原本不善的心早已被宋婉之前穩重的操作安定下來。與宋婉接觸雖然不久,梁恆卻能感受到宋婉這個人頗有幾分醫術,她既然不慌,自己也不應該過於慌亂,別白添這醫者的憂思。
直到宋婉「唰」地一下子站起來,他的心才陡然提到嗓子眼,不是為娘親,而是為這人。
在白芷來之前,宋婉該為寧王妃做的都做了,方才不過是為娘親理了理袖子,小姑娘卻突然面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了,顯然不應該是為了病者的情況。
梁恆不由猜測,許是這人為了救娘親,暗地裡用了什麼秘方,導致心力耗損太過,成了眼下的模樣?
但宋婉抿著唇,搖頭:「無事。」
聽著她語氣勉強得緊,梁恆目光落在宋婉轉身的背影,不言。
怎麼不和他說?
許是眼下人多口雜,梁恆這麼想。
宋婉從藥匣子取出一蓮花瓶,從中倒出一顆褐色的藥丸,又要了執筆加了方子,對趙僕婦道:「湯劑煎完就給王妃服用,這顆丸劑則在王妃醒來一刻鐘後餵下。」
「如果王妃吐了不打緊,慢慢喝加鹽的溫水,待明日再讓我瞧一瞧便可。」
趙僕婦擦了擦眼角的淚,忙點頭:「哎哎哎,都聽女醫您的!」
宋婉等了片刻起針,又交代了些注意事宜,便打算帶著白芷離開,梁安起身親送宋婉出門。
「二公子就送到這裡吧。」
宋婉阻止了梁安欲再前行的腳步,
看了一眼這人濃眉烏眼,堅毅的臉龐神情肅然。
梁安停下,再度行禮,語氣誠摯:「多謝宋女醫今日救我娘親,改日安必定親自攜禮,登門拜謝宋女醫。」
看著梁安端方的行禮,宋婉哭笑不得,她倒是頭次見如此有禮規矩的世家公子。
「二公子實在客氣,救人是宋婉身為醫者的職責,妾自當盡力而為。況且要不是了凡大師及時幫王妃將蛇毒從體內逼出來,妾也無能為力。」
她把功勞加在了凡大師的頭上,只希望這二公子勿要再纏著自己,至於往後,她決定都要躲著寧王府的人走。
這一月,一遇到梁恆就有許多事情砸到身上,但宋婉自己的心結遲遲不解,日子一久,她怕自己淡了。
看著梁安走了之後,宋婉並沒有回院子,反倒先將醫箱交給白芷帶回去,自己轉頭去找了凡大師。
此時暮色蒼茫,了凡正坐於竹林小亭下,石桌上的棋盤五年未動一子,塵埃落滿桌面。
而此刻,明晰的痕跡昭示著不久前有人動過這盤棋,動一子而全界亂,眼下顯然是凶局。
了凡看著這一盤棋,將手中的佛珠盤了又盤,終究只言不語,嘆了口氣。
宋婉剛好踏入林中,聽見了了凡的嘆氣聲:「大師,緣何嘆氣?」
「宋施主?」
了凡抬手請宋婉落座,道:「不知何人動了這盤棋,變了原本的死局。」
宋婉棋藝不精,聞言一頓:「那死局變了不好?」
「死局向善而轉自然是好的,只是眼下變成了凶局。」
宋婉:……
她這才細細看起了桌上這被人改動的棋局,良久心神一動:「凶中有吉,未嘗不可冰中見春,奪一絲生機。」
了凡搖搖頭,示意他的心情:「正是如此,我才擔心。」
「天下為何太平已久?是為靜水無波,遠而流長,而陡遇山彎曲折,點滴聚會,則波瀾起,深淵成,築粉骨碎身者亂人間!」
了凡言辭咄咄,似乎嘆那欲擾世間清閒的人,是個罪人。
宋婉看著那棋子划過塵灰留下的痕跡,默而無言。
恰好竹林清風襲來,一滴細雨隨風落到棋子上,擦拭那一點灰塵。
「大師此言差矣。」
宋婉斟酌著言辭,緩緩開口:「先皇與先太子皆賢明有德,世道卻多遇戰亂,百姓流離轉徙,十室九空。後太子親征保國,口糧吃緊,黎民苦不堪言,但終得太平人間。」
「如今,聖君在政,大師見這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卻不知婉經年所見。去歲葫州洪水頻發,瘟疫四起;漯州旱災,百姓躲進山林卻被驅趕,無奈之下甚至割肉而食;更為此前,婉游過燕州,那裡戰火硝煙不曾間斷,城門疊起血掌,將士甚或染人面瘡,有救治無方後被棄山谷,盔甲之下儘是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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