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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吃吧,這算我請你的,不記在二十兩裡頭。」

他撐著手,笑著看我咬下一口燒雞腿。

我忽然很好奇沈川清的身世。

他喝了兩杯酒就紅了臉,問什麼就答什麼。

「我娘生下我就血崩了,大夫沒救回來。我爹呢,怕後娘苛待我,也一直沒有續弦的心思。

「後來我三歲那年,他看中了一個唱曲的姑娘,說那個姑娘心善溫柔,很像我親娘。但是人家沒看上他,給金山銀山也看不上。

「再後來我爹也就看開了,專心教導我。

「一開始我爹給了我錢,叫我做些小生意,結果出了門錢袋子就被偷了。

「我爹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讓我出門歷練,可我總受騙。

「就比如家裡的當鋪,我爹管著的時候沒人敢騙,可是我爹把當鋪交到我手上,他們連寫當票子的筆法都瞞我。

「你碰見我的時候,我並不是打算騙錢,從來我買東西是不帶銀子的,買了什麼東西,掌柜的掛帳,月底一併算。那匹馬,那緞子我都打算要的。」

我想了想:

「那你爹呢?知道你行騙也不管你嗎?」

沈川清醉得趴在桌上,擺擺手:

「我爹當初自己就被人騙了,還是兩頭吃,兩頭騙,跟咱們現在很像。

「那騙子還用騙來的寶石,娶了我爹想續弦的姑娘。

「這事每每一提,我爹都要翻臉呢。」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一樣。

我忽然想起相處至今,我還不知道憨棍的真名:

「那你真名叫什麼呀?」

「沈川清。」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是啊,我叫紫敘,他叫沈川清。

我打心底開始佩服他了。

因為我爹說過,做騙子最忌諱的是酒量差。

一喝酒就容易胡說,胡說就會露馬腳。

他已經喝了這麼多酒,還能記著自己是沈川清,答得滴水不漏。

月亮緩緩升起來了。

月色如水,照著外頭杏花枝條的影子,如藻如荇。

見我沉默,沈川清有些不滿:

「問了我這麼多,那你呢,等幹完這一票,我要回姑蘇,跟著我爹打理生意,你呢?你要做什麼呢?」

見他說話也不坦誠,我覺得沒勁,便胡亂應付:

「繼續坑蒙拐騙。」

沈川清認真地點點頭:

「那也蠻好的。」

……

不想理他了,我喝著悶酒生悶氣。

沈川清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心問道:

「金珠,你怎麼不理我了?」

我不吭聲,只一杯杯倒酒。

沈川清想了想,聲音也小了下去:

「我想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姑蘇,可又覺得這麼說太冒昧。

「我也想說做騙子,坑蒙拐騙不好,可是這麼說太自以為是。

「因為那個時候你很小,也沒人教過你正道怎麼走,一個人要想活下去該怎麼辦。

「因為我不是金珠,金珠過去的人生是自己磕磕絆絆走過來的,旁人說什麼都很傲慢。」

我不吭聲了。

因為想到阿娘和李行舟都說過的:

「金珠,不要騙人,騙人不好。」

我跟著我爹,三歲裝病,五歲裝殘,七歲藏在布袋裡陪他裝天師。

阿娘,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有手有腳躺在地上裝殘廢很丟臉,被人識破捉住打一頓很丟臉。

我也哭著問你好幾回,不想你我再挨打,不想你跟爹爹繼續過日子。

以後哪怕我賣自己,也不會讓阿娘日子難過。

你說過我們有手有腳,做什麼都餓不死自己,所以不要騙人,騙人不好。

那我們就一起走啊,既然有手有腳,那為什麼他打你,你不跑?

可你只是搖搖頭,跟我說起從前滿臉甜蜜。

說他從前很好,他以後會改。

他不會改,他到死也沒有改。

他被抬回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時,也給我一點好臉色,要我去拿保命的人參丸。

見我動作慢了,他還想爬下床,像從前一樣拿柳條抽得我滿屋亂爬。

我嚇得緊閉著眼,哆嗦著縮在角落裡,手裡緊緊攥著那瓶人參丸。

求求你,別打了。

求求你,去死吧。

那柳條遲遲沒有落下,也再不會落下了。

死掉的爹爹,就是好爹爹了。

身上傷疤掉了痂,就漸漸忘了疼。

一個人死掉了,就忘記了他的壞。

我總想起他對我不多的好。

比如打完我後悔的時候,他也讓我騎在他肩膀上,去買一隻兔子燈。

「金珠,兔子燈好不好?」

「好,就是買了燈身上疼,阿爹,有沒有不疼的燈呀。」

他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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