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秘秘,似乎有莫測之能的微生宮主似乎知道很多東西,他不問也不足怪。
可是,上次還偶有發問的離淵兄這次怎麼也一言不發?
同是劍修,甚至同是無情道劍修的葉灼,聽聞此等劍修聖地,也沒有任何疑問之意。
那目光如同料峭春寒里一泓還帶著浮冰的水,如此平靜,如此清寒見底。
紅塵劍仙下意識覺得怪異。可那些事那些名字,一經想起全都在眼前浮現,像一發不可收拾的春汛。
「那個門派,」紅塵劍仙說,「叫做幻劍山莊。」
「吟夜觀主那三卦沒能直接覆滅它,可是後來許多事都是因此而起。我一直看著,人言紛紛洶湧而至,明槍暗箭全都鋪天蓋地朝山莊而來。」紅塵劍仙忽然笑了笑,「你道他們說什麼?說正是幻劍山莊的靈脈奪了天下靈脈的造化。說天之道,高者應抑之——這都只是開始。」
「這樣風雨如晦的日子,一共過了多久,我也記不得了,也許六年,也許七年。」
「直到那一天——我記得是八月十五。」
「那一夜,幻劍山莊上下一片血海,整個門派一夕覆滅,不曾留下一個活口。等到所有人知道消息,那些事,全都已成定局了。」
「所以我才告訴你們,離那個吟夜遠一點。你們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你們山中也有靈脈。避世而居,尚且有事端找上你們,若是像那樣舉世皆敵,又如何能夠保全自身?」
葉灼緩緩拭著劍,將那血跡徹底從劍上抹去。
「說了這麼多,」他的聲音淡淡的,「為何不曾聽你說,幻劍山莊究竟是如何一夕覆滅?」
「因為我不知道。」紅塵劍仙說,「所以,我說不出。」
「說不出,還是你不想說?」
葉二宮主的話語,真像他的劍,咄咄逼人。
「也許兼而有之吧。」紅塵劍仙的語氣,像是一聲嘆息。
「有些事我不想再去想,也不願去相信,所以,二十年後,我心中已經記不清到底發生過什麼。」
說罷他對上葉灼的目光,那目光,像是看洞徹他內心一切迷惘與恐懼。
「那你還記得的是什麼?」葉灼問。
紅塵劍仙的眼前,像是有一片深沉的迷霧。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良久,話語才從他口中說出,如同一條即將枯涸的泉水。
「我只記得,八月十五那一天,天快亮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天上轟雷之聲,而後看到西南方一片輝煌,那是有人飛升時才會有的霞彩。」
「那時候幻劍山莊閉門謝客已久,但我知道,一定是我仰慕的那個人飛升了。他是天下第一劍,他生而金丹,二十歲渡劫,天下間無有敵手。我相信即使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能飛升,他也一定能飛升。他叫雲相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於是我,還有一些同樣仰慕他、追隨他的人都往幻雲崖去,想要向幻劍山莊道賀。仙道其他門派也都派人去了,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有人能這樣飛升。」
「到了那裡,我們看到的,就是整座幻雲崖一片血海。所有人都死了,然後一把火,又全都燒了。我從山門找到後山,找遍了每一宮每一殿,沒找到一個還活著的人。」
「也唯獨沒找到相奚劍,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它和雲相奚一起飛升了。」
「至於幻劍山莊的靈脈,自然是仙門百家,一擁而上。」
葉灼劍已還鞘,他目光依然平靜通明。
而離淵就在他們之間,靜靜看著紅塵劍仙像是比劍之時被一劍又一劍逼至絕境,要直面自己心境最薄弱處。
其實後半段故事離淵聽過。
第一次聽是初來人間的那個八月十五,在幻雲崖上,蘇亦縝說的。
那時候蘇亦縝問他,一個門派,人人都說它是不祥,是禍根,它是否就該覆滅,就該償命?
再後來他又聽紅塵劍仙說過故事的另一個結局。
說是那個門派全沒了,而當年那個橫絕當世的天下第一劍——他飛升了。
又後來,他還聽到蘇亦縝告訴葉灼,自己心中有小半條劍脈,那劍脈名為「無量空境」。
而要離開葉灼之時,那條劍脈,在他心中隱隱作痛。
其實這所有事都是一件事。
而這故事已經有人下過定論了。是鑄劍師。
鑄劍師說,金石無心,刀劍亦無罪,只是人心之中,風雨如晦。
——是誰心中風雨如晦?
無罪的是刀劍,有罪的是誰?
八月十五那一夜,會在幻雲崖長鳴的懷袖到底是誰的劍,葉灼又是誰?
其實離淵想知道。
其實,他也曾在有些時候,試著將這些人口中故事,一點一滴拼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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