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允恆急道:「你嫂子還在府中等我,回去晚了,他定是要鬧的。」
他掀開窗戶,又跳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你好好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夏侯鶩光甚至還沒來及應聲,夏侯允恆就迅速翻出了牆外。
夏侯鶩光:「........」窗戶大開,冷風灌入,呼呼吹動著夏侯鶩光的衣擺。
室內很快又只剩下了夏侯鶩光一個人。
他站在原地,等著夏侯允恆的氣息完全散去,才慢慢上前,關上了窗。
晚間冷衾獨眠,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忽然又夢回皇陵。
腥泥土、紅案桌、白香燭、黃喪幡、冷夜風、圓蒲團、長明燈。
夏侯鶩光跪在蒲團之上,地宮牆壁的火杖嗶波,將他瘦小的聲影無限拉長。
耳邊傳來窸簌的聲音,也許是老鼠,也許是蛇。
他早已習慣。
供品在長期陰暗的環境下,早已腐爛,散發著絲絲縷縷的臭味。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晃晃悠悠的鞋子。
夏侯鶩光緩緩抬起眼睛。
一個約莫有二十多歲、也可能是三十歲的宮女歪垂著頭,吐出鮮紅的舌頭,睜著漆黑的瞳仁,正雙眼微鼓,似是帶著無盡的仇怨般,死死地盯著夏侯鶩光。
她的身體如同風中殘燭輕輕晃動,脖子上纏著白色的綾,皮膚上勒出了鮮紅的印記,隱約可見屍斑和臭味。
夏侯鶩光恍然間明白,原來那不是供品的臭味,是屍體的臭味。
總有人忍受不了皇陵內壓抑漆黑、暗無天日、終生不得出的環境,最終選擇自盡。
夏侯鶩光沉默片刻,片刻後站起身。
他指尖彈出刀片,割斷了宮女脖子上的白綾,隨即將其背起,艱難地朝出口走去。
他挖了七天七夜,才終於挖好一個的坑位。
他將早就腐爛發臭、肌膚發青的屍體放進去,用土埋好,又用筆和木牌,在小土包上插了一個牌位。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似乎有眼淚從他的眼眶裡墜下來,混著冰涼的雨,一同落入了泥地里。
夏侯鶩光忘不了,他五歲生辰的時候,是這個宮女冒著挨打的風險,從小道里跑出去,替他買回了長壽麵和紅雞蛋。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吃上長壽麵和紅雞蛋。
唇里蔓延開咸腥,像五歲那年的長壽麵一樣——夏侯鶩光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淚。
從出生,到他被接離皇陵,九年裡,他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
有宮女,有太監,有照顧過他的,有排擠過他的,有病死的,有老死的,有自盡的——也有,他自己的親生母親。
雨下了一夜。
等夏侯鶩光醒過來的時候,枕巾已經暈開一片濕痕。
他的眼睛從迷濛到清醒,最後緩緩直起身。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夏侯鶩光起遲了,平靜地梳洗完,準備推開門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或許是寺廟,或許是書局,或許是哪裡也不去,只是去街上吃一碗麵,再回來練功。
昨夜雨下了一整晚,院內都是青石板的潮味,黑色的靴子踩過水痕,在衣擺上濺起零星幾點濕潤印跡。
夏侯鶩光心裡正思考著要吃什麼,手搭在門邊,用了點力,向內打開了門——「嘿!」
一巴掌猛地拍在了夏侯鶩光的肩膀上,夏侯鶩光冷不丁嚇了一跳,出走的渙散神智一股腦地回籠了:「.........」他驚魂未定,好半晌才凝神一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笑容明媚的小雙兒,正雙眸彎彎,仰頭看著他。
小雙兒今日穿了一襲淺青色的紗裙,腰間扎著月色的腰帶,束起纖細的腰肢,腰肢兩邊垂著兩隻伶仃白皙的手腕,一隻手帶著金鐲和半山水翡翠玉鐲,一隻手則戴著鈴蘭綠寶石花銀鐲和晶瑩剔透的粉水晶手鍊,稍微一動就碰在一起,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和他的聲音一樣動聽悅耳:「我剛剛想敲門,沒想到你就開門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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