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百里巷十六號。
這九個字,自那日與夏侯鶩光在宮門長道上分別的一刻,就如同烙印在他心中一般,反反覆覆地出現,甚至在夢裡也不曾遺忘。
夏仁。
夏侯鶩光。
朱雀街百里巷十六號。
謝筠蘭絲毫不顧及形象,跑的鬢髮凌亂,連新做的雪白繡鞋也沾上了塵土,他也並未多在意。
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到記憶中熟悉的門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猛地撲了過去,用力敲著木門:「夏仁........夏侯鶩光!」
他頭頂的玉蘭珠釵終於不堪他過大的動作,從歪倒的雲鬢中脫落,猛地摔在地上,流蘇和釵體中間斷裂,玉珠好似雨水滴落在地面一樣,散成了無數,滾落至門檻邊:「你開門.......你出來和我說話!」
「............」院內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謝筠蘭忽然被一陣絕望的情緒包圍。
他惶恐,害怕,如墜冰窖,後悔的情緒如同反酸一樣從胃裡反上來,頂在喉頭。
他拍門拍的掌心紅腫,渾身脫力,最後甚至有些想吐,彎下腰乾嘔了幾下。
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蔓延至瞳仁,以至於視線內模糊一片。
「夏侯鶩光........」伴隨著嘶啞的聲響,有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從他的眼睛裡掉落,宛若破碎的水晶珠子,沾濕了地面:「你別走.........開門出來見見我..........」「吱呀——」不知喊了多久,直到喊到聲嘶力竭,才有風吹過,樹葉打著旋兒吹到謝筠蘭的腳邊,又借風力,輕巧飄進了打開的門縫。
謝筠蘭微微一怔,片刻後,從逐漸變大的門縫邊緣,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了頭,視線幾乎是慌張又迫切的,落在了來人的身上。
第70章
一張黝黑帶著粗糙的疑惑臉頰印入了謝筠蘭的眼帘。
面前的人生的濃眉大眼,穿著粗布衣裳,渾身上下簡樸素淨,見謝筠蘭站在門口,不由得侷促起來,帶著褶皺的寬大手臂不自覺慌亂地在大腿上抹了一下,好半晌才想到要彎下腰,小心翼翼地試圖和謝筠蘭平視,道:「小公子,你找誰?」
「.........」謝筠蘭盯著他,緩緩直起腰來,看著他,眼眶中的淚水緩緩落下來,被他粗暴地用手背擦去,哽咽道:「夏侯鶩光........夏仁呢?」
「哦哦,你說我家公子啊。」那人聽見夏侯鶩光四個字時還有些懵,聽到「夏仁」這個名字時,才好似反應了過來,忙道:「他前兩日出了遠門,說是有幾年不會回來了,雇我在這裡看著他的院子。」
這人看起來面相老實,應該是不知道夏侯鶩光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叫夏仁:「小公子,你找我家公子有急事嗎?」
「.........」聽到僕人說夏侯鶩光已經走了,謝筠蘭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些許恍惚。
他像是被瞬間抽走骨頭一般,情不自禁地扶著牆,踉蹌著緩緩滑坐在地上。
他顧不上髒,只抱著膝蓋,冷不丁流下了眼淚:「混蛋.........」他一邊哭,一邊罵,衣袖在臉蛋上胡亂地抹著,擦得原本嬌嫩的臉龐發紅髮疼:「夏侯鶩光,你這個王八蛋........」他還沒有原諒他,他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小公子.........」守門的僕役錯愕地站在門檻內,看著坐在他家門口毫無形象且預兆大哭的謝筠蘭,在扶起他和站著之間猶豫了幾秒,就聽見了耳邊傳來了馬蹄聲。
他抬起頭一看,只見一個容貌俊秀的公子下了馬,來到馬車邊,扶著服飾精緻華麗的美貌夫人從馬車上走下來。
「筠蘭.........」祝余剛站穩,就看見謝筠蘭坐在路邊傷心大哭,忍不住一陣心疼。
他提起裙擺跑過去,想要扶著謝筠蘭起來,卻沒想到謝筠蘭看見他之後,反而哭的更大聲了:「嫂子.........」謝筠蘭哭的都快站不起來了,趴在祝余身上,說話的聲音一抽一抽的,像是快要哭斷氣了:「夏侯鶩光,他......他走了..........」祝余:「..........」他攬著謝筠蘭的腰,不讓謝筠蘭哭到脫力滑坐在地上,聞言下意識轉頭,看謝筠亭:「.........」謝筠亭負手站在馬車邊,看著痛哭失聲的謝筠蘭,眼神微動,片刻後負手轉過頭去,沒有開口說話。
夏侯鶩光走之後,謝筠蘭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場。
他這一病,就病了一個多月。
先是高燒不醒,後來是終日噩夢連連,以至於神情恍惚,面色蒼白,甚至還會說胡話,最後甚至連家裡人都認不出來了,有一日竟然還光著腳、穿著單薄的衣衫跑到了街邊,被飛馳而過的馬車撞翻,差點沒命。
等到家人找到他、將他救回來的時候,謝筠蘭卻說他並不記得自己出了門。
他像是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也失去了生平大半的記憶,無論什麼湯藥灌進去,都不見好。
後來實在不行,請了大師來看過,大師說是謝筠蘭受了驚,以至於三魂少了一魂——通俗來說,就是得了癔症。
癔症是心病,需要心藥去醫,但這「心藥」現在遠在邊疆塞外,謝遷鶴就算在京城隻手遮天,也無法把這心藥帶回京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筠蘭像是逐漸枯萎凋零的花一樣,逐漸衰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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