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帝道:「王愛卿平身吧,太子是什麼心性,朕這為人父者再清楚不過。」
王之瓊忙道:「陛下,太子秉性純良,天資聰穎,為可造之材,如今一時心緒不定,實因年少浮躁,若悉心教導,聆聽聖誨,假以時日,必能政務嫻熟,不負皇上用心良苦。」
景熙帝聽此,卻只是淡淡一笑:「愛卿先退下吧,朕想清靜清靜。」
王之瓊一時說不得什麼,叩首拜退。
不過退至門首時,停住腳步,又回來了。
景熙帝:「哦?」
王之瓊嘆了一聲:「陛下,身為太子太傅,老臣自知愧對皇上,無話可說,只是同樣為人父者,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景熙帝面無表情:「愛卿但講無妨。」
王之瓊這才道:「太子自幼蒙聖躬庇佑,凡事呵護備至,陛下獨此一脈相承,儲君之位,別無二選,是以太子自幼安逸有餘,無憂患之心,如今太子年方少艾,血氣方盛,易為女色所惑,至廢寢忘食,亦屬人之常情。」
他頓了頓,看著神威難測的景熙帝,到底繼續道:「如今陛下春秋鼎盛,悉心教誨,尚可矯正,反倒可防日後釀成大患。」
景熙帝聽這一席話,並不曾言語,只是抬抬手,示意王之瓊退下。
待到王之瓊退下後,奉天殿便安靜下來。
景熙帝起身,踱步來到窗前,窗欞前蓄養著君子蘭,裝在宮瓷盒內,散發著輕淡幽香。
今日天色極好,自窗子可以看到遠處絲絲的雲,以及奉天殿前攀爬的藤蘿。
就在遠處的宮牆下,有兩個太監正躡手躡腳地推著水車經過廊道,車軲轆傾軋在漢白玉台階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其實王之瓊說的那些道理,景熙帝都懂的。
只是身為人父,懂道理是一回事,心裡抑制不住的失望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時候心裡難免泛起悲哀來。
他貴為天子,偌大年紀只得這麼一個血脈,可他已經十六歲了,諸多行事,他心裡其實是不滿意的。
他自己年少喪父,後宮太后凡事毫無主張,他其實沒能得父親太多教誨,朝政大事,人情世故都是自己摸索著走過來。
他對自己的兒子付出了全部心血,把自己不曾得到過的盡數教給兒子,指望著他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指望他能德才兼備承江山之重。
可是現在,為了那麼一個不太上面的女子,他竟如此不知體面。
他是未來的帝君,可以置後宮佳麗三千,天下美色,他想要什麼不行?
這時候,景熙帝神情頓了頓,眼前再次浮現出一雙驚惶而無辜的眸子。
阿嫵。
他割捨了的那個阿嫵。
他是喜歡阿嫵的。
他年少臨御,坐擁天下,後宮有那麼多美人,可他一直恪守規矩。
所有的人都按照進宮年份輪著來,每一個都不會多,每一個都不會少,雨露均沾。
其實他心裡從來都不喜歡,就像吃下一口米,只是因為要吃飽肚子。
而她們,對他也未必有什麼愛意,不過是侍奉帝王的職責罷了。
一直到遇到阿嫵,他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子的。
要會斗小心眼,要會耍小嘴皮子,遇到美味佳肴要吃得腮幫子鼓鼓的,看到金銀珠寶歡喜得眼睛都是光。
於一位帝王的眼光來看,她有些市井氣,不夠端雅高貴,可於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看到她,便看到了這活色生香的人世間。
景熙帝心口突然痛了下。
他喜歡,為什麼不可以去要?
他在顧忌什麼?
普天之下,有什麼是他要不得嗎?
景熙帝沉默地看著遠處,良久後,他一個扯唇,冷笑。
他想,這也是他和墨堯的不同。
他也是人,也有慾念,可他會克制,會忍耐,永遠知道孰輕孰重,永遠知道該把什麼人放在什麼位置,這是身為一國之君的必修之課。
可他這個兒子呢,他諄諄教誨十幾年,卻換來他如此膚淺不定的性子!
為了區區一孟□□子,竟如此不顧大體!
景熙帝的失望幾乎自心底溢出。
在這失望之外或許還有憤怒,以及隱隱的嫉妒。
這個不肖的兒子不過是仗著有自己為他撐起這大暉的一片天罷了!
這時,卻見福泰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顯然是有事要稟。
景熙帝:「說。」
福泰這才小心翼翼提起:「皇上,五娘子出事了。」
景熙帝心便被什麼磕了一下:「五娘子?」
福泰原本就有些忐忑,現在聽景熙帝根本不記得這位,心裡後悔不迭,但少不得硬著頭皮道:「皇上還記得嗎,南瓊子養在別苑那位五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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