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有的幾次,都是在殷祝的身上。
所有人都告訴他,陛下看重他,對他極好。
宗策不是瞎子。
可他不明白這份重量從何而來,又會不會在某一天醒來,便與他在對方身上留下的印記那樣,徹底消失無蹤。
於是他只能通過給殷祝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跡,來維繫彼此之間脆弱又單向的關係。
卻因此給殷祝帶來了傷害,也讓自己更加痛苦糾結。
宗策想,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就像那些士卒們所說的那樣,他只關注戰事,一心報國,為了勝利,什麼傷害都能受,什麼冤屈都能忍,
哪怕是千刀萬剮的皮肉之苦,於他來說,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然而他現在變得軟弱了。
只要看到那人蹙眉,或是看過來的眼神帶上了些許冷意,宗策就猶如窒息般痛不可忍。
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觸碰殷祝頸側跳動的血管,感受對方的存在,卻在即將碰到的前一秒意識到這動作不妥,手指一頓,蜷了回來。
但被殷祝阻止了。
他抓著宗策的手,強硬地讓那粗糲的手掌按在自己跳動的脈搏上,絲毫不顧面前的男人曾單手擰斷過另一個成年男性的脖頸,自願把一個帝王的性命交託到了臣子手上。
咚,咚,咚……
他的心跳在宗策的指尖鼓動。
恍惚間,宗策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猶如戰鼓般震耳欲聾。
「陛下,」他啞聲問道,眸色深沉,「您這是何意?」
「只是單純想這麼做而已,」殷祝說,「臨行前,軍醫來找過朕,說你最近憂思過重,是朕給你太多壓力了嗎?」
「不,」宗策搖頭,「與陛下無關。」
「真的嗎?」殷祝反問,「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朕說嗎?朕保證一定說的都是真心話,如果不信,你可以一直摸著朕的脈搏。」
宗策的喉結滾動。
他要說什麼?能怎麼說?
說祁王意圖謀反,手中還握著與他共謀的鐵證嗎?
「策,」他垂眸,嘴唇輕輕嚅動,「的確有一事想要詢問陛下。」
「你說。」
「若有一人,因一念之差,犯下大錯,但臨死前幡然醒悟,盡力彌補,」宗策深吸一口氣,「陛下以為,此人該當何罪?」
殷祝:「這個,得看他犯得錯究竟有多嚴重吧。」
「……罪無可恕。」
「那有點兒嚴重了,」殷祝心裡想的是叛國罪,遺憾道,「基本只能死刑了吧。」
宗策點點頭。
「那陛下覺得,此人之罪,是否應該牽連親族?」
「如果不是共犯,當然不應該,」殷祝毫不猶豫道,「動不動誅九族夷三族,那是暴君所為。」
宗策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很淡。
「有陛下這句話,策就放心了。」他輕聲道。
「好好的,你問這個幹什麼?」殷祝沒聽見,還很好奇地詢問,「難不成你身邊有這樣的倒霉親戚?放心,一碼歸一碼,朕肯定不會讓大理寺牽連無辜的。」
不過宗家好像除了宗小弟以外,也沒別人了吧?
殷祝心想,或許還有什麼遠方表哥表嫂,但史書上也沒記載他們犯了什麼事啊。
「只是隨口一問。」
宗策輕描淡寫地說道,很快轉移了話題,「陛下方才說得對,此處山勢險惡,雖離新都不遠,但不宜久留,還是另找驛站休息為好。」
從殷祝那裡得到了答案,宗策反倒輕鬆了許多。
他環顧一圈,本是下意識警戒的行為,視線忽然定格在了某個方向,瞬間拔刀將殷祝護在身後。
「誰!?」
見情況不對勁,周圍原本散開的士卒們也立刻抄起傢伙,急吼吼地衝過來。
潛藏在暗中的死士見意外暴露,立刻閃身躲入林中。
後面的人剛要追上去,被宗策攔下:「別!」
幾乎是他發話的同時,林中引線燃盡,炸開轟隆一聲巨響。
千鈞一髮之際,殷祝被宗策撲倒在地,臉頰磨蹭著粗糙地面,疼得他好一陣齜牙咧嘴。
忽然他停下動作,側耳傾聽了數息。
砂礫震顫,大地嗡鳴,宗策撐起身子,望著不遠處一路逼近滾滾的煙塵,瞬間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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