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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對面將軍,身邊圍著的全是俊美公子,他的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

——將軍,千萬要冷靜啊!

還好,宗策全程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神情。

無論是看著眼前的笙歌曼舞,還是被人恭維拍馬,那雙漆黑眼眸都始終淡然自若。

猶如屹立在激流中的磐石一般,舉箸抬杯間,便不動聲色地將那些明里暗裡的刺探都擋了回去,其風姿氣度,即使是席間一些心懷芥蒂之人,也不得不為之折服讚嘆。

副官見此一幕,也敬佩得五體投地。

他心道怪不得陛下寶貝他們將軍呢,這麼一個上得戰場下得宴席的好男兒,要不是他實在不好這一口,恐怕也得愛得死去活來。

正想著,席間忽然有一人提起了陛下將玉佛賜給蘇公公的事情。

「以我看吶,陛下此舉,未免有些欠妥了,」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宗策臉上的表情,「這前線還打著仗呢,這種寶貝居然不賞賜給宗大人,反倒是給了一個閹人,實在有些寒將士們的心吶。」

宗策放下了筷子。

「人也好,物也罷,無論價值幾何,凡在我大夏境內,皆為陛下所有,」他說,「且蘇公公常伴陛下左右,深得信任,陛下賞賜他,也是應該的。」

那人笑了一聲,舉杯道:「宗大人果然大度。」

還有人附和道:「仔細想想,倒還真是這麼一回事。當年陛下慧眼識金,一手將宗大人提拔至如今江淮總督的位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比區區一尊玉佛來得貴重?」

宗策聽出了他話語中的酸意。

換做往常,他定會一笑了之,不與之爭辯,但或許是今日吃了幾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他望著不遠處園中燈火映照下瀲灩的池水,和那水面上倒影的一彎明月,竟也有些微醺了。

他輕聲道:「陛下看重的東西,哪怕是一盆花草,也是價值連城;但若是遭到陛下厭棄,即使是稀世珍寶,也不過是路邊的野草廢石罷了。」

曾經的他,在這月色下思念著故人,心中想的是那人即使遠隔千里之外,與他的心也猶如咫尺相隔;

可如今一切卻反過來了。

宗策根本沒辦法欺騙自己,他出來這一趟,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逃避。

他不敢去想,將來與那人同床共枕時,感受到的不是懷中人溫熱親昵的吐息,而是藏在枕頭下的一柄利刃,究竟會是怎樣令人肝腸寸斷的痛苦。

這些天來,每當他一個人獨處,或是深夜入睡時,宗策眼前總是會浮現出殷祝那天在戲院裡,背著他無聲落淚的模樣。

他不敢直視那雙流淚的眼睛。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心中裝著無法排解的萬千愁緒,宗策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回去的時候,人都是被副官架上馬車的。

「將軍,您還好嗎?」

副官也喝了不少,但至少自己還能走,他看著宗策半闔著眼睛,靠在顛簸的車廂上,視線怔怔地望著馬車外飛速移動的景物,眼眸帶著幾分醉意,幾分悵恨。

他覺得事情不大對頭,將軍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區區兒女情長,怎麼能讓他露出這樣心事重重的模樣?

「您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跟我講講。」

但宗策只是搖了搖頭,啞聲道:「有水麼?」

「有,有!」副官遞過水壺,又試探著問道,「可是與陛下有關?」

「不該你管的,不要隨便插手。」宗策睜開眼睛,在黑暗中語氣冷淡地告誡,「還有,等回去後陛下假如問你什麼,你就說我一切如常,其他的,照實回答就行。」

副官蔫蔫道:「是。」

他覺得將軍肯定是和陛下吵架了,不然不會是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趙二之前跟他說,他哥被媳婦罵的那幾天,差不多也是這樣,連跟人吵架都提不起勁來。

一路無話回到了他們的住地,馬車還沒停下,一股濃煙便撲面而來。

「怎麼了這是!?」

兩人的酒瞬間就醒了。

宗策飛快跳下馬車,副官抓住一個著急忙慌前來救火的差役,怒聲道:「火燒了多久了?裡面的人呢?裡面人出來沒!」

「沒,沒有,」那人磕巴道,「火是日落時分開始燒的,沒一炷香的時間就燒到房頂上了,我們想進去救人都沒法子,煙太大了,裡面人一個都沒跑出來……」

「胡扯!」副官目眥欲裂,一把拎起他的衣領,「那些可都是跟老子一起上過戰場的兄弟,不是病懨懨的廢物!這麼大的火,一個人都沒跑出來,你他娘的當我是傻子!?」

差役支支吾吾半天,只說這不管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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