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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盧及恨得刻骨銘心,一到陰雨天氣,他的小拇指就會忍不住地抽動,仿佛有怨魂的冷氣鑽進骨頭縫裡,痛得他夜不能寐。

可事到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問格西:「後悔嗎,當初給我寫信?」

一聲輕笑。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格西極為吃力地問。

爆炸的那一刻,他朝盧及撲來,千手佛像的手掌正正砸在他的脊背上,幾乎將他攔腰砸成了兩節。

現在格西還能保持清醒意識說話,已經算是一個奇蹟了。

盧及沒有回答。

起初是不知道的,但後面來了屹國,與格西越來越熟悉,再回想當初那幾封所謂妹妹的親筆信,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後悔嗎?」他又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

格西道:「你總說,那貓養不熟,叫我別養了……正好,它自由了。」

「只是可惜了你那滿園子的花,」他說,「沒人澆,怕是要敗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格西的心跳也戛然而止。

他死了。

盧及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烈憎恨,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翻身坐起來,一把將格西的屍首推下去,看著那張死不瞑目、卻神態安然的面孔側身對著自己,渙散的瞳孔倒映著他滿臉血污的狼狽模樣。

但盧及卻忽然有種感覺。

就好像格西下一秒,就會慢悠悠地開口,用那種讓他深惡痛絕的語調,再叫他一句「盧先生」一樣。

他們仍舊坐在陽光明媚的花園裡,格西坐在他身邊,抱著貓,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那些暗藏殺機的話,而他則要一臉冷淡地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十幾年。

——憑什麼,憑什麼他就這麼死了?

盧及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不甘的悲鳴。

然而人死不能復生,盧及也不可能把格西再掐死一回,他放眼望去,四周屍橫遍野,整個北屹的高層都在這裡,被他一網打盡。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誰能阻擋大夏的鐵蹄踏破北境。

盧及知道自己應該高興,應該狂喜,甚至應該大笑出聲,多年夙願成真,他給妹妹報了仇,給族人報了仇,給了那些無辜橫死的大夏子民一個交代……

但盧及卻笑不出來。

淚水順著他的眼角落下,沖淡了臉上的污漬,在傷痕累累的臉頰上留下兩道白痕。

他有些想家了。

盧及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格西僵硬青白的面孔,最終嘆息一聲,掩上了對方的眼睛。

然後他拖著半邊身子,一點一點,挪到了那顆滾落的佛頭處,脊背依靠在佛祖沾染了塵埃的面孔上,仰頭望著天井之上的藍天。

浮雲自天空中飄過,一行大雁正朝著南方飛去。

盧及想起了陛下在心中給他寫的那句詩,未曾聽過,但的確是一句好詩,就和當初那位被格西綁在北屹皇宮外、寧死不曾喊過一聲求饒的書生一樣。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他沾著自己的血,在佛祖的金身上寫下了四個大字。

此乃大不敬,盧及很明白。

但他和格西都註定是要下地獄之人,也不愁身上再多這一筆孽債了。

佛祖在上,您要是真的有靈的話,就請保佑阿略和守正吧。

他們不像我,盧及想。

都活得乾乾淨淨的,是個好人。

做完這些後,他再沒有了動彈的力氣,徹底癱倒在了地上。

一個木匣從懷中滾落,興許是因為被摔壞了零件,盧及未曾按動機關,裡面卻自己探出了一隻木雕的蛇頭。

青綠色的小蛇呆呆地吐著信子,時隔多年,上面的顏料都已經黯淡掉色了。

來之前格西有搜過他的身,但這個小玩意兒自己經常隨身攜帶,也沒有任何危險,所以就這樣被放過了。

但格西不知道,他插香時觸動的機擴,原理其實和這個小玩意兒是一樣的。

這是盧及這輩子做的第一個機關,也是宗略輪椅上機關蛇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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