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太醫,」宗策說,「有勞了。」
他向歸亭深深鞠了一揖,嚇得歸亭趕忙還禮:「宗大人切莫如此,陛下龍體關乎大夏國祚,況且這是在下分內之事,身為太醫,卻未能及時發現陛下有恙,實在慚愧……」
他的聲音漸低,面露悔恨之色。
興許是看出了此處氣氛不對,他拱了拱手,對殷祝說道:「陛下,臣再去找找北屹宮中可有相關醫書記載,就先告退了。」
殷祝敷衍地應了一聲。
望著歸亭的背影,他心中還有些埋怨:哪裡有這麼嚴重?他人還好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非要說得那麼嚇人,搞得他好像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似的。
「你別聽他瞎忽悠,」殷祝對他乾爹說道,還裝作很精神地原地蹦躂了兩下,「你看,朕這不是好好的嗎?雪羅對格西的這些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歸亭也是聽她說的,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宗策疾步上前,一把將他擁入了懷中。
殷祝能感覺到他乾爹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兩條鐵臂像是鉗子一樣錮住他的身體,恍惚間,有種被大貓壓在身上,動彈不得的感受。
他還以為宗策是被嚇到了,想了想,用手摸了摸他乾爹的腦袋,哄道:「呼嚕呼嚕毛,嚇不著哈。」
宗策卻顧不上他的安撫,只是摟著殷祝瘦削的脊背,沿著那挺立的脊柱,大手一寸一寸地往上摸。
那凸起的骨頭硌在他的掌心,空蕩蕩的袍子下,是清減到不過巴掌長度的瘦窄腰身。
淡淡苦澀的草藥味道仿佛浸透了蒼白肌膚,一直透到骨頭裡,對於宗策來說,現在的殷祝輕得就像是一片羽毛,一隻停在他身上棲息的蝴蝶。
然而他毫無疑問,是一個成年男性。
這樣輕的重量,即使不懂醫,也能一眼就看出病入膏肓的前兆。
宗策的指尖微微顫抖起來。
北地的冬天穿得厚,看不出來殷祝究竟清減了多少,大軍千里跋涉入駐北屹國都,他與殷祝每日聚少離多,見面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這都不是他疏忽的理由。
只因為這些天來,他心中煩亂,不敢與殷祝過分親近,說話時也會主動避開視線,竟沒察覺到……他怎麼能沒察覺到!?
陛下才二十出頭,正是當打之年,收復失地,開拓疆土只是第一步,宗策甚至已經看到了,一個徐徐升起的太平盛世圖景。
即使這圖景中沒有自己,也沒關係。
只要陛下能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想到自己曾親手送給心上人那索命之物,宗策忽然慘笑一聲,覺得這簡直荒謬至極——
是因為他重活一世,改了天命麼?
可是天不容他,那就來懲罰他好了!為何要讓無辜之人受病痛折磨?倘若老天有眼,陛下恩澤萬民,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究竟為什麼會……
記憶中的一幕幕自他眼前閃過,宗策恍然發覺,從初識的那一刻起,殷祝就一直是疾病纏身的狀態。
只不過隨著一次次的肌膚之親,和在那身為君主果決裁斷風範的影響下,被他逐漸忽略了而已。
突然,宗策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詭譎的念頭:
若是自己死了,那是否一切就都會恢復正常了?
被他摟在懷裡的殷祝悄悄打了個哈欠。
他乾爹怎麼突然不動了?
不過,好暖和啊。
這麼冷的天,什麼手爐暖被的,哪有他乾爹抱起來舒服。
說起來,他好久都沒摸過他乾爹的八塊腹肌了,猿臂蜂腰在懷,才發覺從前這清湯寡水的日子實在辛苦……阿彌陀佛,正好他乾爹今日穿的是文武袖,帥得他都移不開眼,也算是天賜良機……
殷祝悄咪咪地伸出揩油的小手,想要從那衣襟里探進去。
一邊動手他還一邊想,歸亭簡直是胡說八道,人要是生了重病,肯定吃不下東西,可他別說食慾了,色慾都還充沛著呢。
「陛下。」
宗策突然鄭重其事地開口。
把殷祝嚇得渾身一抖,手立馬規矩放回了原位。
「策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告訴過您,」宗策喉嚨發緊,但他強逼著自己退後半步,直視著殷祝的眼睛,「就在數年前,策與祁王……」
「朕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殷祝飛快地打斷他的話,緊接著連珠炮似的說道:「下個月祭祖大典召開,不能出紕漏,聽說附近還有屹人貴族組建的小股叛軍,你去帶兵清剿,等典禮結束了收到朕的旨意了再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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