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假的……
那、那這一招,不就是當初唐頌拿來對付宗策的嗎?
跪在最前方、匯聚所有人目光中心的唐頌,卻至始至終沒有抬頭,更是一言不發。
倒是底下的一名太子親信忍不住了,他怒道:「此事太子為何此前從未跟我等提起過?陛下,臣懷疑這封血書,怕不是有人偽造,只為故意攛掇太子之位,竊取我大夏根基吧!」
他說這話時,視線一直死死瞪著邊上的宗策,看那模樣,簡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宗策根本沒分給他半分眼神,只是安靜地望著殷祝,順便幫殷祝掖了掖被角,仿佛屋裡其他人都是空氣一般。
如此蔑視,更是氣得那人怒髮衝冠,猛地從地上站起身。
「陛下眾臣面前,成何體統!」副官怒道,「還不快跪下!」
那人咬著牙,剛要扭頭反駁,餘光卻注意到幔帳陰影中,陛下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眸,頓時心中一咯噔,再顧不上爭辯,乖乖跪下告罪了。
但他仍堅稱,那封血書肯定是假的。
殷祝緩聲道:「唐頌,你來看。」
身為帝師,唐頌是所有人心目中最堅定的太子支持者,此前更是用相同的方法試圖拉宗策下馬,因此,就算是那位公開質疑宗策的大臣,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小太監將血書碰到唐頌面前,唐頌雙手接過,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說:「是殿下的字跡。」
「唐閣老!?」那人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人群中,一些跟隨唐頌和尹英一直針對宗策的大臣們更是臉色慘白。
殷祝又給他們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這封血書,是尹英當著朕的面,一筆一划寫下的。」
「還是說,你們覺得,朕會害自己唯一的兒子?」
無人敢應。
四下一片死寂。
殷祝語氣淡淡地將此事蓋棺定論:「太子孝心,朕領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朕留了一道聖旨,放在宗策那裡,若朕撒手人寰,他會代朕宣布下一任君主的人選。」
似乎是因為沒有了多餘的力氣,所以他說得極為緩慢。
聽到這話,不少人心中都一咯噔。
當時陛下下達那道叫宗策代為總理國中大事的聖旨時,唐頌可半點沒有給陛下面子,當場指著宗策的鼻子大罵一通,便憤然甩袖而去。
此後對於宗策下達的任何指令,他也都保持著一種嗤之以鼻的不屑態度,根本不予理睬。
今日不會還要舊事重演吧?
在眾人的屏息等待中,唐頌緩緩抬起了頭。
「陛下英明。」他說。
只短短四個字出口,屋內沉重的氣氛瞬間變得雲波詭譎。
王存默默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其他置身事外的大臣們看不明白,只知道從結果看,唐頌是屈服了,平日裡一貫忍讓、不聲不響的宗策,反倒大獲全勝。
手握兵權,又有傳位聖旨在手,從今日起,宗策就要成為大夏真正一手遮天的權臣了。
殷祝把該交代的,都當著他們的面交代了,看著時間還剩一點,便說:「你們,在屏風外等吧,朕和宗策說會兒話。」
大臣們站起身,陸陸續續地朝外面走去。
蘇成德被他乾兒子攙著,一步三回頭;宋千帆推著宗略的輪椅,腳步蹣跚地走在最後;
而宗略全程低垂著頭,食指一直緊緊扣在扶手的機擴上,因為太過用力,泛白的指尖神經質地顫抖著。
還有隨陛下一同御駕親征的那些文臣武將,也都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時不時能聽到一兩聲壓抑的低泣,和諸如「天不假年」的悲嘆。
唯有被單獨留下的宗策,既沒有落淚,也沒有露出任何悲痛神色。
一道屏風,將他和殷祝與其他人隔成了兩個天地。
宗策起身上前,像平時入睡時一樣,將靠在床頭的殷祝摟入懷中,又仔細幫他撫平了衣襟上的褶皺。
他用乾燥的唇貼了貼殷祝冰涼的耳廓,溫聲問道:「晚上的魚湯好喝嗎?」
「好喝。」殷祝說。
其實他已經嘗不出太多味道,所以宗策按照平時做法做出來的魚湯,對他來說有點寡淡了。
但那仍是殷祝此生喝過最好喝的一碗魚湯。
「其實,」他拽住他乾爹的袖口,有些吃力地說道,「朕有一種預感,或許……」
他忽然停下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因為在沒有事實證明前,所謂的直覺不過是無稽空談,萬一只是他感覺錯了,豈不是平白讓他乾爹的希望又落了空?
宗策察覺到了他的為難,便問道:「是好的預感嗎?」
殷祝點了一下頭。
「是很好的。」
他仰頭望著他乾爹,燭火倒映下的眸光燦若晨星,「今晚,你還沒吃飯吧?朕叫御膳房,給所有人都包了一頓餃子,裡面放了一枚、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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