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主年少,宗策獨攬大權,和宋千帆作為輔政大臣,撐起了殷祝離開後隱隱出現動盪之勢的大夏。
周邊蠢蠢欲動的小國在挨了幾發神機的炮火後,頓時一個比一個老實,也明白了就算大夏的皇帝年幼,但身邊的這些輔政大臣可都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尤其是宗策。
在周邊國家看來,此人靠著軍功和恩寵上位,被閣老彈劾謀逆,卻依然能博取皇帝的信任,全身而退,後來更是讓病重的大夏皇帝下遺詔任命他為朝中第一人,扶持新帝登基。
從一介御前侍衛,到與君王比肩,此中心機,不可謂不深!
再陰謀論一些,搞不好就連這次皇帝的死,也是宗策暗中動了什麼手腳。
不僅是這些小國,就連大夏朝廷內部,也有不少人是這麼想的。
證據就是陛下抬棺下葬那日,在滿朝文武都痛哭失聲的時候,獨宗策一人立於帝陵滿山青松前,神情寂淡,甚至還有功夫盯著那路邊野花叢上停留的蝴蝶發呆。
他也因此被不少人在私下謗議「無心無肺」,辜負了陛下對他的一腔真心。
宋千帆將朝中這些風聲告訴了坐在對面的男人,宗策淡淡地聽著,不置可否,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如何。
他飲下杯中最後一口茶,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不再多留一會兒嗎?」宋千帆慌忙起身,好言挽留道,「天色還早,這兩天朝中無甚大事,就算趕著回宮批摺子,也不必這麼著急吧。」
王夫人從外面走進來,也跟著自家夫君一起勸道:「家父正好差人送來一批上好的大閘蟹,宗大人不如留下一起用個飯?難得中秋佳節,大家一起聚一聚熱鬧熱鬧也好……」
話說到一半,注意到宋千帆在拼命給她使眼色,自知失言的王夫人趕緊閉上嘴巴,沖宗策尷尬一笑。
宗策明白他們夫妻倆的好意。不過……
「不必了,」他說,「阿略還在家等我。你們慢用,在下就先告辭了。」
目送著宗策坐上馬車,朝著皇宮方向駛去,王夫人蹙著眉,擔憂問道:「你說,他這狀態,究竟是算好,還是不好呢?」
宋千帆沉默許久,搖頭道:「我也看不清了。」
車輪滾滾,碾過青石板路。
馬車最終停在了盧及的那間舊宅前。
宗略這段時間一直不在舊都,立夏那日,他就出發去了盧及的故鄉,說要為對方掃墓,帶走了大部分下人。
宗策平時一般還睡在御書房,也很少來這裡,今日過節,他便讓府上的人都放了假,自己則鑽進後廚,點火燒水。
他先給自己煮了一碗麵條,又走到地窖里,從瀰漫著寒氣的冰桶中撈起了一個餃子,一齊下進了湯里。
瀰漫的白霧升騰而起,宗策端著這碗只有一個餃子的清水麵條,有條不紊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燭火昏暗,月明星稀。
宗策捏著筷子,攪了攪那碗麵條。
夜空中金黃的圓月讓他的眼神微微恍惚,直到夏日清風送來一陣花香,方才回過神來。
盧及養的這些花,品種都很珍貴,放眼整個大夏都難得一見。
他不常來,日常就由宗略負責照料這些花花草草,宗策一直覺得他不會園藝,誰知春季一到,滿院芬芳更勝從前,引得蝴蝶蜜蜂翩飛,乍一看,還以為是誤入了某處桃源仙蹤。
那日宗略叫人給他帶話,說院裡花開了,可以來看看時,宗策滿腦子只有一句詩:
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
他垂下眼眸,又攪了攪麵條,低頭囫圇吃了一大口。
連面帶湯地喝完,碗裡只剩下了一個被凍得有些變形的餃子。
宗策知道這不是那人親手包的,可那一日,殷祝說的每一句話都反反覆覆地迴蕩在他的腦海之中,滿朝文武都含淚吃完了陛下最後的恩賜,唯有宗策捨不得吃這頓餃子,叫人把他的份凍了起來。
這是殷祝走後的第一個中秋團圓日,宗策決定允許自己嘗一個,就當是那人還在,吩咐御廚給自己下的好了。
他用筷子夾起那枚圓滾滾的餃子,放進嘴裡。
剛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宗策怔然看著那餃子皮里露出一角的銅板,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用手抵著額頭,靠在桌邊低聲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眼眶卻酸楚至極,像是有隻看不見的飛蟲撞了進來。
宗策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視野仍然模糊一片,胸膛中仿佛被人撕扯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叫人喘不上氣來。
他的眼前閃過很多畫面,從初見時殷祝仰頭望著他,壓抑著欣喜的熱切神情,到知曉自己心意時欲蓋彌彰的惶恐躲閃,再到一切真相大白時,那雙月夜下因為憤怒而格外明亮的漂亮眼眸。
最終一切定格在帝陵前的濤濤松海前。
宗策重新拿起筷子,將那枚銅板挑出來,一點一點地吃完了那個餃子。
又苦又澀。
他想,這宮裡包餃子的御廚,手藝該精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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