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雪姨娘斜著身子跪在地上,正散著烏油油的頭髮,襯著白生生的臉兒,明明一滴眼淚都沒掉,卻顯得越發柔弱可憐的模樣。
「我說過了,就是我乾的!是我把大小姐推下了水!」
祁承洲的眉毛皺得死緊,又一次開口斥責。
「別瞎說!眾人分明都看見了,是你救了鸞姐兒上來,連弟妹問過了。哪有空口白牙往自己身上攬事的!只顧使起性兒來了!」
雪姨娘斜了眉眼,莞爾一笑,秋波流轉。
「正是因為沒有那等人,所以正是我乾的!我生來就是這般不規矩的人,誰都不放在眼裡,小孩子也害!」
秦姜雲咬牙聽了半日,此刻再也忍不住,把孩子放在榻上,起身上前,照著雪姨娘的臉,「啪」的就是一巴掌。
「不逢好死的賤婦!沒廉恥的貨!誰替你做了主了!這般猖狂!」
祁承洲立刻站起來,拉住了秦姜雲。
「娘子,仔細手疼。」
他一邊說,一邊攬著她坐下,又回頭看著雪姨娘被打紅的半邊臉。
「我看你是嚇迷了心腸,唬得眼張失道的!主子跟前說話也沒個輕重,奶奶打得好——還不快滾回去!」
雪姨娘挨了打,早就「哎呦」一聲,順勢跌倒在地,卻笑著轉回身子,眼中滿是挑釁。
「怎麼?好個厲害的奶奶,原來這般中看不中用!我害了你腸子裡爬出來的親骨肉,你還能忍得下這口氣?」
秦姜雲聞言回頭,眼中只差崩出火來。
「賊淫婦!心腸這般歹毒!今日我手裡若是饒得過你,明日叫你爬在頭上做主子!來人,給我打,狠狠地打!」
祁承洲喉頭微動,伸手把秦姜雲按在榻上,等兩個婆子上來拉扯雪姨娘的時候,這才忍不住出了聲。
「住手,都下去!」
秦姜雲不是沒在他跟前沒罰過人,打嘴巴子,罰月錢,打板子,都見怪不怪。
祁承洲從不阻止,再得臉的通房,他正眼也不瞧一下。
秦氏是正房奶奶,是妻,是主子,那些鶯鶯燕燕是妾,是丫鬟,是下人。
她想打誰,誰就得受著,他覺得天經地義。
可祁承洲捨不得讓她打雪姨娘。
這個渾身都是刺的女人,這個處處和他對著幹的女人。
冷清又扎手,出眾又寒微,就像兒時的自己。
他一見就驚為天人,明里暗裡逼死了幾條人命,才把她弄到手,不捨得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磋磨。
此時,秦姜雲正被他強按著坐下,聽見他開口阻攔,豁然起身,一把推開他,險些兒沒把祁承洲推了一跤。
秦姜雲氣得咬牙切齒,什麼禮儀規矩顧不得,伸手指著他的鼻子,讓他看看榻上燒得渾身滾燙的女兒。
「好個當家做主的爺!你這般威勢,把一個半個人命兒打死了,都全不放在眼裡。而今睜開眼睛瞧瞧,這是你親生的孩子,你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今日險些被人害死了,你就這麼對她?」
祁承洲聽著話皺著眉,縱然理虧,也帶著火氣。
「什麼話!嘴裡沒一點兒遮攔!我能不知道這是我女兒?她今日遭了大難,我豈不心疼?可事情沒弄清楚!平白扯著脖子打人做什麼!」
秦姜雲氣得臉紅,聲音更高。
「打人?就她是個人?外邊躺著的丫鬟不是人?我手裡捏著的人命,我想打就打,今日把賤婦打死在這裡,我看明日哪個敢找我償命!」
雪姨娘聽見這話,忽然仰頭大笑,笑得像個瘋子,爬著上前一步,直直撲到祁承洲的腿邊。
「聽見沒有!就是我乾的!還留著這條奴才賤命做什麼,打死我吧!打死我!今日若是留下我的性命,你他娘的就不算是個男人!」
眼看雪姨娘瘋癲無狀,秦姜雲又搶過去,兜頭打了她一巴掌,雪姨娘登時哭罵起來,祁承洲又氣又惱,一邊扯住秦姜雲的手,一邊讓雪姨娘快點滾回去。
眾丫鬟婆子見狀,一時都起了身,紛紛過來拉扯,有人請二奶奶息息怒,有人請二爺松鬆手,也有人早就看不慣雪姨娘的猖狂勁兒,趁機推搡一把。
那鸞姐兒原本喝了藥睡著了,此時聽見大家吵吵鬧鬧,忽然驚醒過來,開始哭鬧不止。
又有人忙著上前抱孩子,咿咿呀呀哄睡,早就被春姨娘搶過來,親自抱在懷裡,回身看著亂狀,也忍不住一起哭了起來。
正亂作一團的時候,人群中的雪姨娘忽然一口氣沒上來,登時昏倒在地上。
「她死了!」
不知是哪個小丫鬟喊了一句,眾人見狀,都驚叫一聲,都紛紛退後幾步,再也不敢上前。
秦姜雲雖然藉故發作了一場,其實心裡也大概知道兇手不是雪姨娘,眼見她忽然倒了,祁承洲又臉色大變,立刻收了聲,也不敢再鬧下去。
堂上倏然安靜下來。
只有鸞姐兒在春姨娘懷中,半睡不睡,合著眼睛,小聲抽泣。
祁承洲臉色陰沉,上前抱起雪姨娘,眼看她還有氣,這才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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