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到蘭花變了一副模樣。

是極美極艷的一張臉，笑起來攢著兩個小酒窩，很甜，在坊間鬧市同一男子奔跑，輕聲撒嬌。她說：「謝徵，你跑的太快了，我都要追不上。」裙角被微風拂過，他伸手，什麼都沒有抓住。卻又看她跑過刀山火海，出塵的臉上被愛與恨猙獰，發出深深的戾氣，大聲尖叫，「你不要我好過，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她看起來真傷心。

他想去抱抱她，卻抱了一個空。茫茫然從夢裡掙醒，其中內容已忘記大半，卻總有股淡淡的憂傷凝在心頭。

他莫名地想去見一見她。

卻被太后宣來，王家送去的姑娘有個已大了肚子，即日臨產。未竟的事業重又湧上心頭，他在太后耳邊煽風。

一步一步設了個局。

將謝家推向萬劫不復。

其實政局上，起起落落，原不必下這樣狠的手，尤其皇帝幾次為謝徵說話，帝黨能用的人不多，太后都幾次搖擺，可只有他，堅持著查下去。是為了清明於天下，無愧於子民，還是為著別的什麼，私心公心混在一起，他分不清。

兩年後，事情方才塵埃落定。

他在刑部門口等了半晚，終於等到蘭花現身。

這兩年，她隱匿了行蹤，在京都開著幾家脂粉鋪，化名為「瓷娘子」，收益很好，臉上終於長了些肉，又逢大仇得報，望著星空，露出淡淡一抹笑。

他是看著她走遠的。

「……蘭花，姜瓷。都是好名字，很配她，不是嗎？」

「也很配王家夫人的名頭。」

後面的半句話，他沒說，卻在心裡轉了好幾圈。

王玄是在第三個年頭後，才出現在蘭花面前的。

那時，朝局已穩當，他的政敵死傷流放，沒人會再對他的心上花產生威脅。皇帝病死，謝瑤被貶為平民，如今在民間女塾教書，連她都有個不錯的結局。新的小皇子從小被抓緊教育，所學民生民用，將來不會長歪。

一切看起來都那樣好，可王玄還是緊張。

出現在蘭花開的胭脂鋪子外，盤桓兩天，沒有勇氣敲開她的門。直到第三天，蘭花主動將門開開，笑盈盈的。

「我知道你。當初也要謝謝你。」她這樣說。

後來越來越多地碰面。

兩個人熟起來。

又四個年頭，他們終於在一起。心機很深的人其實很難相信愛情，尤其從前被情傷過，所以愛便讓她厭倦和疲憊。

可慶幸王玄堅定又。

堅定便能日積月累地將她打動；腹黑便能察覺她的心思，一點點突破她的防線。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麼久。那時我便想過，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會在五年內成親，生兩個孩子，男的像我，女的像你。將來還要養只小貓。如果不順的話，我們就晚點成親。如今，我是幸運的。」

新婚當晚，他抱著她撒嬌。

赤誠的吻印上去，她便彎起眉眼笑。

他從沒跟她講過那個荒唐的夢，她也從沒跟他講過那離奇的前世。直到第二個孩子出世，她才隱隱提了一嘴。

「惜芷後來跟我抱怨，為什麼不在謝徵死前，告訴他是過去的鬼魂前來了。因為沒有意義，那種人，根本不會後悔。與其讓他覺得死在從前的髮妻手中，是她因愛生恨；不如讓他明白，他死在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丫鬟手裡，就是根本的才智不如人，那是對他一切的否定……」

王玄靜靜聽完這一切。

俯身去吻她的眼睛，幫她掖好被子。

「我早就猜到了。」他說，去滑她的鼻尖，「要小心著涼，蘭花，我愛你。」

蘭花被擁進懷中。

那樣滾燙的溫度，讓她快記不清前世死在水中的寒冷，好像又想起了這一世，她原本也是有爹娘的。

唇角輕輕勾起。

她無聲在說——

「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訴你，我也愛你。你給了我個家，王玄，你永遠不懂，那對我意味著什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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