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那年十六歲,正是議親的年紀。
只可惜一看到她的臉,媒婆便要推阻一番。
一來二去,文慧也就沒了心思。
她把時間花在看書上,從古至今,什麼都看。
偶爾也偷偷看點閒書,可看著書上寫得至死不渝的愛情,她冷笑一聲,不信。
人有生、老、病、死。
除去青春年華燦若朝霞,其他時候大多如七分敗的花,不好看,暗暗散發著衰敗的臭味。
色衰而愛弛。
如花美眷尚且敵不過似水流年,何況她臉上生瘡,看起來有點噁心?
幸好寇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她爹娘開明,便是養她一輩子也無妨。
可文慧依然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
她愁的時候,會去寺中小住。
也是那時候,遇到了同樣來禮佛的賀瑛。
他是陪家中姐妹來的。
家中姐妹又是為了給他祈福來的。
少年將軍,滿身肅殺之氣,溫潤如玉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他似乎不愛笑,文慧偶遇他幾次,他都冷著一張臉,手上拎著的不是糖葫蘆就是水晶糕,一看就是在替家中姐妹跑腿。
文慧還發現,他每日清晨都要練槍,落英繽紛,她撐開窗戶看得入神。
她好奇心越強,觀察得就越細緻。
觀察得越細緻,就越好奇他為什麼總是不開心。
少女的一顆心,便這麼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土壤里,獨自發芽。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平生頭一次恨起自己,若自己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就好了,那便有勇氣站在他面前,對他說喜歡。
偏偏,天不遂人願。
文慧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自己的膽怯。
她自顧自謝幕,再次偶遇時,賀瑛卻叫住了她。
沉默寡言的男人遞給她一串糖葫蘆。
」上次見你盯著看,我以為你喜歡。」
文慧愣住,怎麼接過糖葫蘆、怎麼回的話,她全忘了。
等回過神來,賀瑛只留下一個背影。
文慧一夜沒睡,她覺得自己完了,她生了妄想。
糖葫蘆吃進嘴裡的時候是甜的,山楂卻酸。
她面紗下的臉,就是那酸山楂。
後來,賀瑛下山買什麼,都會給文慧帶一份。
文慧想問為什麼,又怕捅破窗戶紙後不能獲得想要的答案,徒留難堪。
捅破窗戶紙的是賀瑛的妹妹。
年輕的姑娘,笑鬧著打趣哥哥待隔壁院子的姑娘格外殷勤。
」只是,那姑娘一直蒙著面紗,不知是家教嚴,還是貌若無鹽?」
文慧躲在景窗後聽著,心怦怦直跳。
賀瑛的聲音響起。
」別人的相貌,同你有什麼關係?你背地裡這般議論人家,我們賀家何曾有過這樣的家教?」
賀瑛嚴厲地把妹妹訓了一頓,直將小姑娘訓得眼淚汪汪。
文慧眼眶濕潤,生出向他坦白的衝動。
衝動既生,就再難按捺住。
文慧走到賀瑛面前,仰頭看他。
」我……我不好看。」
「你聽到我妹妹的話了?她不懂事,你不要往心裡去。」
文慧含淚搖頭,她只是想勇敢一回。
賀瑛是那樣好的人,即便不喜歡她,也不會傷害她。
文慧緩緩摘下面紗,露出生瘡的臉。
賀瑛瞳孔微縮,他伸出手,又覺得冒昧,那手懸在半空,他問:「疼嗎?」
疼嗎?
文慧設想過許多答案,唯獨沒想過是這個。
若說之前只是少女懷春,此刻卻是天塌地陷。
即便賀瑛不喜歡她,她恐怕也不能再喜歡上別的人了。
她後來問賀瑛怎麼會喜歡她,賀瑛讓她不要生氣,他說她的眼神,像一隻落湯的小狗。
文慧的臉漸漸好了,她嫁給他那天,是艷光四射的新娘。
但她那時已經不會再為外表喜悅或悲傷。
文慧醒過來,她的病榻旁趴著一個姑娘,睡得不甚安穩。
第25章
她輕輕撫摸柳苔的臉,眼神溫柔似水。
柳苔睜眼,看到紅光滿面的賀老夫人,心驀地一沉。
」好孩子,別難過,我這一生,也算得上完滿。
」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穗寧。往後,若是淵兒回不來,你們的路定不會容易……
「你記得,不用替我們守什麼,家業也好、姻緣也罷,順其自然。」
柳苔知道這是賀老夫人的遺言,可她眨眨眼,眼眶是乾的,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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