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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巧與氣勢不可同日而語,當她沉浸其中,如同換了一個人。

慢彈回斷雁,急奏轉飛蓬。

霜珮鏘還委,冰泉咽復通。

珠聯千拍碎,刀截一聲終。

馮衿偶爾興起,會令婢女搬來她的琴,與柳青驪合奏。

平日府里沒有人懂她的琴,終於遇到一個箏手,可以以琴會友。

馮衿欣慰道:「高山流水覓知音,我與青驪也算是忘年交了。」

柳青驪站起來沖她福身:「青驪不敢當。」

「當得起。我生女兒的時候,就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像今天這樣,和她一起彈琴合奏,可誰讓我這個女兒不爭氣,竟是半點都沒得我的真傳。」馮衿對霍令儀的嫌棄溢於言表。

霍令儀無從辯解,只好委屈道:「娘,你要不要怪一下我爹呢?」

馮衿以扇掩唇,笑得樂不可支:「是該怪他,老牛生了兩隻小牛,所以不管我怎麼教,都是對牛彈琴。」

柳青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比喻很精準。

她算是懂霍令儀這種歡脫的性格從哪兒來,原來一家都是。

怪有趣的。

霍令儀感慨道:「琴可真難學,不像我學陶塤,隨便吹一下就會了,還有鼓也有趣,咚咚,咚咚,敲起來得勁!我爹說,打仗的時候,鼓聲有穩定軍心的作用,比什麼將軍都有用多了,將軍牆頭上喊,底下的兵一個都聽不見,但鼓就不一樣了,可以傳得很遠很遠,哪天我敲鼓給你聽。」

馮衿搖頭:「現在無戰事,哪裡能敲鼓?」

霍令儀眼睛提溜一轉:「有啊,衙門有個登聞鼓。」

馮衿用扇子拍了霍令儀的腦袋一下,警告她:「那可不興敲,只有喊冤的人才敲,你去敲算什麼事。」

霍令儀聳肩吐舌,乖覺認錯。

登聞鼓,誰敲都不是什麼好事。

那個破鼓,最好一輩子都沒有人敲。

她忽然想起端午將近,一時沒憋住,心直口快說道:「還有龍舟上的鼓也可以敲。」

往年龍舟賽都在甌江上舉行,每到那日,百舸爭流,鑼鼓喧天,萬人空巷。

百姓里魚龍混雜,年年都有小孩走丟父母報官的事發生,因而馮衿都是嚴令禁止她去的。

但霍令儀會瞞著馮衿,私下裡拉上霍珣還有幾個表兄一起去。

馮衿倒是沒多慮她是如何想到龍舟賽的,只當是小時候霍擎帶她去觀賽時留存的印象。

她說道:「輪得到你嗎?賽龍舟是男人的事,擊鼓的也是男人,從來就沒有女人上過龍舟。」

霍令儀不安分地嘟囔:「從來沒有,就不可以有嗎?」

「你呀,就愛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做些大逆不道的事。」馮衿掐著她的臉蛋搖頭無奈道。

馮衿早已見怪不怪,雖是教訓的口吻,但並不嚴厲,只當她在說玩笑話。

「不說這些,青驪,吃茶果子吧。」

柳青驪含笑應下,拿起一個茶果子,就著香茶吃了起來。

眼前的霍令儀與馮衿說說笑笑,半點都沒有尊卑分明的界限,令人艷羨。

馮衿的婢女取來一罐油膏,馮衿用木勺颳了少許出來,在掌心裡揉搓至發熱,拉過霍令儀的手,給她抹在按弦的手指頭上。

這般精心養護,叫柳青驪默默垂下眼瞼,掩飾掉了眼底的羨慕。

忽然,有雙溫暖的手捧起她冷冰冰的手,馮衿仔細看著她的手指:「別人都以為練琴的人十指纖纖,但哪個不是傷痕交加,看青驪這老繭,怕沒有個十幾年都養不成這樣,青驪從多大就開始練琴的?」

十指連心,柳青驪感受著指腹的溫暖,玉蘭的暖香,如春風一般的溫柔呢喃,這些都是她母親從未給過她的。

眼前慈愛的面龐忽然化作一張瘦骨嶙峋的臉。

那個在病中時而瘋魔,時而清醒的女人,她常常用一種帶著嫉恨的眼神看她。

「你與你那個負心人流著一樣髒污的血,薄情寡義,無情無義!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你這個白眼狼,休想取代我!就你這雙手也想彈琴?我讓你彈!讓你彈!」

「娘!」尖叫聲刺破天際。

紛亂的腳步聲在廊外響起,木門被人踹開,來人一腳踹上這人的心窩,將她從瘋子的手裡解救出來。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輕顫,指腹上那些軟白的脂膏忽然成了暗紅色的血污。

銀針的刺痛感哪怕隔了十年,也未曾真正從她心頭移除。

雪山融化,會化作涓涓細流,自山巔滑落。

馮衿雖然不明白柳青驪為何突然落淚,但她並未追問,給她擦了擦眼淚,撫摸著她的手背溫聲道:「看來練琴真的很苦,沒事,先苦後甜,吃的苦都過去了,餘生就剩下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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