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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隔得老遠,還是可以看見它額頂上分叉的角和身下如虬枝般的五爪。

那確實是一條許久都未曾見過的,真龍。

龍性喜幽邃,常蟄伏於千丈深潭之下,極少浮出水面。而最近幾百年來人間靈氣衰竭,濁氣愈顯,龍也因此都往更深處潛去,幾乎再沒怎麼出現過。

所以,在此之前,對於在場的大部分人來說,龍都更像是一個模糊的傳說。

可還未等眾人驚嘆真龍現世,就很快發現,那條龍並不是真身。

它每向上飛上一段,身體就似乎變得模糊了一分。等到它騰至幾乎要與太陽齊平的高度時,身形已經開始潰散。

先是從尾鰭開始,再順著脊背向上,龍身就這樣如煙霧般一絲絲一縷縷地消解在風裡,化作無數細碎的光塵簌簌墜落。

龍首高高昂起,發出了一聲幾乎要響徹天地的吟叫。

聲音還未斷絕的時候,喉骨卻已經先碎了,只餘下半截殘響,在這天地間幽幽盪開。

整條龍影最後都散成了漫天青光。

這如深夜磷火版的冷薄光芒中,歸墟塔早被撞得看不出原本樣子的廢墟里,緩緩地出現了一個影子。

姜陟扶著昏迷的林微明走了出來。

兩個人的身上,都有著大片大片乾涸的血跡,也不知是受了很重的傷還是沾染到了,顏色深淺不一,層層疊疊,甚至衣服的本來色彩都給遮蓋住了。

分明如此狼狽,像是經歷了一場旁人難以想像的禍事,本該身心俱疲。但就在這殘光之中,姜陟的眼神卻清冽異常,一種無言的平靜全然壓過了他此時的形容所帶來的那點頹氣。

他就像是從這斷壁殘垣中浴血而生的聖子,污穢之下,是一場盛大的涅槃。

好像哪裡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殷澤見了姜陟,連忙從人群中越出,想要去扶他。

他卻搖搖頭示意不用,反而是將倚在肩上的林微明託付給了殷澤。

「他剖出了靈髓,之後就再沒醒過來。」

姜陟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林微明的情況,低頭看了眼這人血肉模糊的胸口,到底是不忍心,偏過頭對殷澤說:

「你......救救他吧。」

說完便不再管,而是直起身,迎面對上了祭壇之上姜綏陰沉的視線。

他往前走了兩步,拉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在身後稀薄的青光中顯得冷淡又疏離,可說話的口氣聽著卻十分熟稔:

「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要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說呢?舅舅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就好了。」

「還是說,舅舅覺得,這些事情就算全部公之於眾也沒關係?」

他是故意用了「舅舅」這個稱呼的。

姜氏作為極重血緣的舊派世家,族裡人與人之間大多都是沾親帶故的,姜綏算起來也確實是他的舅舅,而且好像這個關係還挺近的。

姜陟只在被姜岱灤送進姜氏之前叫過姜綏舅舅,那時候他還跟在姜遙青的身邊。

再後來他成為姜氏親傳弟子,他就和其他人一樣稱他為家主了。

這個稱呼實在是足夠陌生且久遠,連姜綏聽到後神情里也閃過一絲怔愣,不過又很快恢復了剛才的冷郁。

「姜時,我原先還想著你也算是我親手教導出來的,想為你留幾分顏面。可現在大家都看見了,你不知用了什麼邪法引來這青龍幻象毀了歸墟塔,破壞姜氏根基。你可還記得,當初是誰授你功法傳你劍術,你還有人性嗎?」

他這番話說的實在是大義凜然,面上掛著的那點悲切又真實怎麼看也不似作偽,如果姜陟沒有提前知道一切的話,怕也是要被他這番演技給騙過去了。

姜陟忍不住冷笑出聲,譏諷道:「那看來我還要謝謝舅舅了。」

「只是舅舅這話說的,實在是不對。姜氏授我功法傳我劍術不假,但如果要算上我為姜氏做的那些事,兩相比較,怕該是你們姜氏欠我吧。」

「而且,剛才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到了,這真龍至陽至剛,這世上竟還有一種邪法能引來一條真龍?若真有這種法術,那還能叫邪法嗎?」

「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這龍,只能是這歸墟塔里......」

他意有所指地緩緩吐出這些話,還沒說完就被姜綏厲聲打斷:「放肆!塔下鎮壓的分明是姜氏先祖斬殺的水患妖龍!」

姜陟被他這麼一堵卻也不惱,只是挑了下眉毛,輕輕道了一聲:「是嗎?」

話音剛落,便見他額間有青芒閃過,再抬起手來時,凝光劍已落入手中。

他調轉劍鋒,寒刃挾著厲風直貫入腳下的碎石地,無數道裂紋從劍身沒入的地方猛然炸開,伴隨著一陣幾乎震耳欲聾的轟隆聲,方圓十丈內的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掏空,驟然塌陷成深不見底的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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