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亓官殊下意識從口中念出稱呼,他的心口酸澀抽疼著,他的身體在告訴他,他在心疼瞿鏡,但他的理智和大腦卻冷漠地提醒他,他不該動情。
聽到熟悉的呼喚聲,瞿鏡終於動了,他抬起還在混沌和清明之間來回變幻雙眼,本能去查找亓官殊的位置,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眼神中的清明逐漸占據上風,一點點壓下混沌。
「亓……官……」
沙啞到聽不清楚的聲音,從此界太平的面具之下發出,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去擁抱自己的愛人,可他廢了好大勁,卻發現自己居然一步都沒有前進。
為什麼?
百里若的神智也逐漸回歸,他抿唇沉默,少見的沒去阻止瞿鏡幼稚的舉動。
他的反常在亓官殊越瞪越大的雙眼中,得到了解釋。一匹巨大的白色蒼狼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出現在了瞿鏡的身後,蒼狼威風霸氣,還帶著不可忽視的凶氣。
它銀白的雙瞳悲憫又嘲弄地半垂,一隻利爪高高抬起,就在瞿鏡的天靈蓋上方幾米遠處,只要稍微一用力,蒼狼就可以奪去瞿鏡的生命。
瞿鏡嘗試了幾次後,便放棄了前進,他似乎也從亓官殊的表情中反應過來了什麼,沒有誰會比一個陰司的司官,更了解死亡的氣息。
但他沒有半點畏懼,他沉默片刻後,貪戀地將視線停在了亓官殊的臉上。
他多想把一秒鐘拆成兩半來用,每一次視線的移動,瞿鏡都在腦海中描繪了一遍愛人的模樣,他想要記住亓官殊的模樣。
聽說一個人在死亡之前,會在腦海中走馬燈一樣,快速回憶一生的經歷。瞿鏡沒有什麼好回憶的,他的一生都在為冥府工作,機械、死板、枯燥無味。
但他的乖乖是甜的,是辣的,是彩色的。
如果非要在死前看一場走馬燈,他希望每一幅畫都是亓官殊。
亓官殊心情冷靜,他無法提起一點情緒的波動,他面無表情和瞿鏡對視,他知道瞿鏡雙眼中是如燕歸來的愛意,可他體會不到!他感受不到!
臉頰邊驀然落下一點溫熱,亓官殊茫然伸手,用指尖抹上還帶著溫度的,從自己眼中落下的淚珠。
為什麼他要哭,他明明什麼感覺都沒有,為什麼他會哭呢。
猛的一眨眼,臉上的溫熱範圍乎的變大,亓官殊還沒來得及抬頭,就發現自己白色的祭司袍上,毫無規律地自臉頰上滴落了幾點紅花。
亓官殊顫抖了一下眼睫,再次探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這一次,他的指尖被艷色染紅,刺得他那雙熔陽一般的黃金瞳中,綻開了一圈圈紅痕。
「哐啷。」
兵器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刺骨無情,敲醒了還在神遊的亓官殊神智。
亓官殊抬眼望去,同悲已經失去了主人的使用,躺在地板上,同悲的旁邊,還躺著一副沾滿血跡的青銅餓鬼面具。
同悲刀身上的光澤消失,在微弱地閃爍了幾道白光後,變回了導遊旗的模樣。
導遊旗上白字的【此界太平】,正在緩慢褪色,直到旗面上只留下了一個冰冷的【冥】字。
亓官殊抬頭,卻看見了他此生最為夢魘的一幕——
瞿鏡的天靈蓋被蒼狼的爪子劈開,鮮血從頭部淌下,不斷染濕他黑色的導遊服。他看不清瞿鏡的的模樣,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他的腦海中,視線中,已經徹底被失去生命的瞿鏡占據,鮮紅染透了瞿鏡的導遊服,也染紅了他的雙眼。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世界是紅色的。
亓官殊的雙眼不受控制地流淚,他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感情了,他甚至已經記不清瞿鏡的模樣了,可他的身體卻在替他哀傷,無聲喚著「鏡子」。
陶驛在鎮魂鈴聲音減弱的時候,趁機掏出了散魂針劑,在百里若還在注視瞿鏡時,一陣落在了他的頸部,推針灌入藥劑,陶驛又從氣海雪山中取出一把匕首,藉著亓官殊的影子,移到了亓官殊的身後。
「最後記住的是愛人的死狀,裁決人,祝你餘生快樂!」
在亓官殊的思緒全都關注在瞿鏡身上時,陶驛對準亓官殊的金瞳,用力剜下——
原本漂亮的臉上突然多了兩個血窟窿,白髮大祭司卻連一聲痛苦呻吟都沒有,任由眼眶下拖出兩條可怕的痕跡,對著陶驛離開的方向,射出一道毒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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