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突如其來地,活動室門縫裡湧進了水。水流兇猛,迅速淹沒了他的小腿、大腿,很快跟他的肩膀齊平。下一秒,水就會從他的鼻腔湧進去。他無法呼吸,他要死了,他肯定要死了。
水流淹沒了他的頭頂,他死死攥著門把,聲音越來越小。
然後,在他即將窒息的一刻,門開了。
瞬間,水流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照進門裡的陽光刺目,他眯起眼睛,看到一個男孩站在他面前。
對方看到他,先是呆滯了一陣,然後突如其來地綻放出一個笑容。
「是你呀,」那個男孩說,「你怎麼在這裡呀?」
他坐在地上,等著眼睛逐漸適應逆光的刺激,面前人的面龐變得清晰起來。
白皙清瘦的臉,下巴有點尖,黑眼睛永不疲倦地笑著。
他在光芒中眯起眼睛:「邊羽?」
「是江羽。」對方糾正他。
他們上次見面還是在老家。那時候,南長街的命案剛剛塵埃落定,他父親背著三十五年的刑期進了監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帶了點什麼,除了江羽。江羽總是黏著他,問他在幹什麼,他說看書。說了一次還要問,好像看書是什麼很難懂的事。有次他實在煩不過,就把書籤送給了江羽。
江羽高興得眼睛都笑彎了。
那笑容讓他短暫幸福了一瞬間。但不久之後,他發現,江羽對誰都這麼笑。
每次看到江羽的笑容,他就覺得心裡憋著一股氣。這股氣日漸膨脹,終於在一次打架中爆發了。他一打四,把同班的幾個男孩打的鼻青臉腫,然後拿著其中一個人的美工刀,往自己後背上來了一下。
在辦公室里,他堅稱自己是被欺負的那個。許知雅按著他脖子上的傷口,血還從她的指縫往下流,在這個駭人的場景下,對面幾個家長啞口無言。
他一直不覺得這跟江羽有什麼關係,雖然那幾個男孩叫江羽「白痴」,但主要原因是他們看不起自己。
之後,江羽很快就轉學了。他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北京的學校再見。
「你怎麼在這?」他問。
「哥哥帶我來的,說讓我看看學校,」江羽看著他,「他們都跟朋友在操場上打球,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沒有朋友。」他說。
江羽想了想,眼睛亮起來:「我來這裡上學怎麼樣?我可以做你朋友!」
他看著江羽,許久沒有回應,然後江羽朝他伸出手。
「我渾身都濕了。」他說。
江羽往四周望了望,感到很奇怪:「這裡哪有水啊?」
他沒有動彈,江羽就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他望向四周,陽光從活動室的天窗灑下來。
他以為江羽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過了幾天,老師當真把江羽領進了教室,說這是班裡轉來的新同學,學習上有困難,大家要多幫助他。
傻子。他在心裡默念。傻子,傻子,傻子。
這個傻子居然真來了,他以為自己能幫他什麼?
傻子確實什麼也不會做。可是,從江羽轉學過來的那天起,許戚的處境突然變好了。
因為江羽變成了新的目標。
相比於他,江羽傻乎乎的反應顯然更好玩,隨便一個簡單的謊話,都能把江羽騙的團團轉。他們讓江羽去校門口接不存在的「講座老師」,把四十幾斤的礦泉水從超市搬到三樓,在國際文化節上讓江羽做靶子,用木箭砸他的臉。
即便如此,江羽看起來仍然高高興興的,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他不開心。
於是他們變本加厲地欺負他,好像覺得他不配開心。
而許戚就這麼默默地旁觀這一切。
他好不容易脫離了旋渦的中心,獲得了一絲喘息,他希望這時間能久一點。
但江羽對此毫無察覺。江羽既不因為他的沉默而委屈,也不因為他的疏遠而失落。江羽仍然像小時候那樣,熱情地、積極地找他說話。
江羽會在課間跑到後排,蹲在他旁邊,問他:「你在看什麼書?」
他還沒有回答,楊天驊就興致盎然地問:「你們很熟啊?」
幾張熟悉的臉朝他望過來,裡面還有他的新哥哥。
他心裡一沉。糟了,他們關注的焦點不能再落到他身上。他現在需要做一個隱形人,而江羽就像一座燈塔,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離我遠點,」他冷冷地推開江羽,「別跟我說話。」
江羽睜大的眼睛裡滿是不解,可到底沒有說什麼,只是低著頭走開了。
他鬆了一口氣。
後來,江羽果然沒再來煩他,他成功做回了那個默不作聲的旁觀者。
直到某次體育課,老師組織他們班跟隔壁班踢對抗賽,搶球的過程中,一個同學絆了他一腳。他摔在草坪上,抱著腿,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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