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樓朝得意洋洋的妹妹皺了皺鼻子,這才扭頭往外走去。
外頭幾人可真有意思,除開朝雲,其餘的人問一句答一句,若是不問便如同木頭樁子一般守著,搬的凳子不坐,端了茶碗送去也不喝,就巴巴地守在門口寸步不離。
也不知道怎樣的富貴人家才能教出這樣的下人。
算了,反正跟自己沒關係。
唐樓搖了搖頭,先將朝雲強摁在座位上坐下,又去尋另外二人。
倚棋悄悄的打量一眼,這位面上還稚嫩的男子是主子的哥哥,應該被稱為舅老爺的。
但主子早就交代不許將明園的那套做派拿出來,便只好淺淺行了一禮,拒絕道,「我不餓」。
唐樓才不管這些推脫之詞,他拉著馬夫包力想同剛才一般將人強摁坐下。
呃,沒拽動。
片刻後,唐樓若無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使上全身的力氣。
包力立在原地,穿著皂靴的腳寸步未動,「唐公子太客氣了,小的也不餓」。
唐樓氣喘吁吁地鬆開手,一面平緩憋紅的臉,一面去請倚棋,可與剛才一般,哪怕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也不能撼動人家半分。
他垂頭喪氣的尋到唐阮,「那兩個是什麼人,怕不是畫本子裡說的武林高手吧?」
他自忖也不虛啊。
唐阮白了哥哥一眼,又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將油乎乎的手指往他身上蹭,「憨瓜」。
她扭頭看著倚棋與包力,「我娘特意給咱們做的,若是不來,就是不給我、我娘面子!」
脆生生的聲音有些嬌氣,眉眼微微皺著,眼神中也帶了些威脅,但非但沒有驕矜之意,反而如同奶貓展示自己尚未鋒利的指甲一般,俏皮又可愛。
倚棋呼吸滯了一瞬,見身側的包力面上有著同樣的驚艷,立刻狠狠剜過去一眼。
這是主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
警告完倚棋又揚起笑臉,「哎,來啦」。
當然,雖說有規矩體統在,但一切都大不過主子去,她自然是聽主子話的。
滿滿一桌子菜個個噴香好吃,桌旁之人個個連帶笑意,夕陽尚帶著暖意,曬在身上暖融融的。
倚棋滿足的嘆了口氣,哪怕沒有喝酒,也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像是在做夢,她看了眼坐在身側的主子,恨不得這樣的美夢再長一些。
唐阮一口菜一口酒的吃著,萵筍脆甜,臘肉噴香,嫩生生的菠菜,軟糯糯的芋頭,配上濃郁香甜的冬釀酒,更是讓人停不下筷子。
只是酒水總有見底的時候,當再傾盡瓶身也倒不出一滴的時候,唐阮放下了筷子。
「爹、娘、哥哥,我要走了」。
「不過你們放心」,她急急解釋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聽說書房那邊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想必離別之日近在眼前。
唐樓一愣,扯著嗓子喊,「我不同」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唐母一巴掌打在臉上,「閉嘴!」
滿院子的寂靜中,唐父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烈酒,直到酒水糊了整整一臉,才輕輕拭去腮邊的水跡,「是爹無能」。
若不是他顧及所謂的兄弟情誼,又貪心不足,怎會上別人的套,走上賣女兒的路。
可如今,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你放心」,唐父放下酒盞,「家中的地契和房契已過到你的名下,以後,由你養爹娘一輩子」。
唐阮一愣,下意識看向唐母,卻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同樣的鄭重。
爹娘是商量好的。
她不由得沉默下來,莫說是清朝,便是現代人兒女雙全的家庭也多與兒子過活,便是偏疼哪個,也甚少由女兒養老。
與其說是給爹娘養老,倒不如說爹娘將家產全都給了她。
唐阮重新握住筷子,夾了片萵筍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爹娘的心思太過直白,讓人一眼便能看透。
他們是怕一個失去清白的女子無法在這個時代獨立存活,哪怕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哪怕兒子不好找媳婦,也要陪在她的身側。
一時間像是有一團棉花哽在唐阮的喉間,哪怕吞咽萵筍也無法咽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好」。
如果這樣能減輕爹娘心中的愧疚,她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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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車輪滾過青石磚,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很快又被熱鬧的人聲淹沒。
唐阮掀開布簾,夕陽下無數人腳步匆匆,奔向家中等待著的燭火。
熱鬧褪去,靜謐漸漸占據了上風,就連秋風也安靜下來,輕柔的吹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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