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忱一怔,旋即救護車後門合攏,呼嘯著駛離了這片田埂。
坐在車中的關堯死死地抓著郁春明的手,關寧在一旁小聲說道:「老舅,你別這麼拽著了,人家大夫要上監護器了。」
關堯眼角一抽,幾乎要掉下淚來。
正在這時,剛剛戴上的監護設備忽然「滴滴」作響,有人叫道:「他的血壓一直在往下掉!」
「注射生理鹽水和血管收縮劑……」
「腎上腺皮質激素在哪兒?」
「準備電擊吧。」
嘈雜錯亂的聲音撞擊著關堯的耳膜,霍然鬆開的那隻手讓他如墜深淵,瞬間頭暈目眩起來。
「江心,江心你在哪裡?」來自二十年前的叫喊驀然衝進關堯腦海,他仿佛穿越時空,一下子來到了寧聶里齊河的河邊,看著對岸的丘陵與雜草,尋找一個早已消失在扎木兒的人。
「江心,你在哪裡?我是關堯,你能聽見嗎?」灌木叢中,有一個半大的男孩在呼喊。
廢棄的鐵軌鋪在廠房外,冒著黑煙的火車「咣咣」駛來,這是夏天,是冬天,是白樺葉黃了的秋天,也是萬物生長的春天。
關堯在一望無盡的金阿林山中奔跑,他眺望著遠方,俯瞰著群山,天高水長,天寬地闊,想找的人又會藏在哪裡?
遠處長河流淌著,田埂下那金黃的苞米在風中翻滾,扛著長長鋸子的伐木工人唱著歌,走下磨盤山。當夜晚到臨時,夕陽墮入大地,炊煙裊裊淡去,遠處的村莊中,忽地響起了一聲聲鑼鼓,高亢的調子*從樹林那頭遙遙傳來:
「日出都在東海南……日落都有那玉虛山,
「……我這日夜趕三關,要我今日在今天,日落西山黑了天……
「你看十家都有九家鎖,只有一家那門沒關,鳥奔森林……虎奔山!」
咚!咚——咚——咚咚!
「江心!」
不知過了多久,關堯終於跑不動了,他無措地望著四面八方,有鳥兒在飛,有天上的雲在動,有林間的樹葉在嘩嘩作響,可是江心呢?江心在哪裡?
斗轉星移。
關堯不知道。
「哥哥?」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出現在了遠方,那聲音不似孩童時的江心,卻仍舊令人熟悉,關堯聽到,這聲音笑著對他說,「你在這裡等誰?」
我在這裡等誰?關堯拔起了自己深陷在河灘中的雙腳,往那田埂上走去,他想,所以,我在這裡等誰?
「你不是在等我嗎?」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他奇怪地問,「我一直在這兒,你咋就看不見我呢?」
關堯一詫,回過頭望去,他發現了一個站在河邊的小男孩,這小男孩又黑又瘦,笑起來時,露出了一嘴歪七扭八的爛牙。可是忽然間,小男孩消失了,一個頎長漂亮的男人向他走來。
「你好,我叫郁春明。」這男人說道。
你好,我叫郁春明……
那是盛夏時的一個午後,這人站在窗下,暖融融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為他那張肖似其母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
關堯恍惚中意識到,自己本該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認出他的。
滴滴,滴滴——
急救醫生長舒了一口氣,關寧彎腰為郁春明戴上了氧氣面罩,監護器重歸平穩,方才幾近平直的那條線有規律地上下起伏起來。
關堯眨了眨自己酸澀的眼睛,將一滴淚掉在了郁春明的手背上。
「誒,郁叔,郁叔你醒了?」關寧驚喜地叫道。
郁春明茫然地睜著眼睛。
關寧福至心靈,立刻往後一撤身,將關堯讓到了郁春明的面前。
氧氣面罩上瞬間漫起了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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