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環顧四周，果然跟陳鋒說的沒錯，路的旁邊是戈壁和荒漠，再遠處，除了山就是山。

迎面吹來的是獨屬於西北的粗獷的風，混雜著細小的沙粒，趙懷京看著沿路的風景，不知怎麼的，想起了最開始他來西北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陳鋒帶著他，只是當時趙懷京沒有好好看看沿路的風景，那個時候他就只看到了荒涼，看到了貧瘠。可是現在，分明還是同樣的地方，周圍沒有一輛車，只有陳鋒帶著他在路上疾馳，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

說來可笑，趙懷京生來就討厭什麼人、什麼事禁錮著他，他覺得那些人那些事兒壓的他喘不過來氣，所以他到處跑，到處撒野玩，在旁人眼裡他無疑是自由的，可是趙懷京知道，儘管那樣，他仍然不是自由的。

出生於軍人世家，紀律是從小他知道的最重要的東西，可是趙懷京就被這紀律壓著一年又一年，倘若趙霆在他小時候管的不那麼嚴格，趙懷京也不一定長成今天這樣。

所以他最痛恨趙霆關他禁閉，長大了還好，把他關在房間裡，小時候趙懷京可是得被關進小黑屋裡的，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於是趙懷京從那時候就知道，他就只能靠自己。

後來他長大了，趙霆管不了他，管不住他，就算關他禁閉又怎麼樣，趙懷京還是能跑，可是他跑來跑去還是在北京，還是在趙霆的眼皮子底下，因為他是趙霆的兒子，所以他沒有別的選擇，必須走趙霆給他安排的路，因為他是趙霆的兒子，他不能混日子、不能出格。

今天，在陳鋒帶著他在這條路上，沒有什麼規矩、沒有什麼紀律、更沒有盤問、責罵……他此刻終於感覺自己不是他人口中的那個趙霆的兒子，他是趙懷京。

陳鋒見他沉默了一路，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趙懷京正眺望著遠處，表情略微有點凝重，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陳鋒問：「是不是覺得還挺沒意思的，要不要掉頭回去。」

他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對這邊的風景早已司空見慣，沒什麼特別的，跟大城市更是沒有辦法比，從北京來的趙懷京覺得沒意思，也在意料之中。

直到陳鋒決定掉頭回去的時候，卻聽見了趙懷京的聲音。

「再快點。」趙懷京說。

他張開雙臂，感受著西北肆意又灑脫的風吹拂過自己的身體，他看著這片曠野，心裡壓抑著的那種沉悶和陰翳剎那間煙消雲散。

「再快點！」

趙懷京笑道，他喊著陳鋒的名字，聲音被風吹遠了。

這就是西北。他從未見過，從未接觸過的地方，一片淨土。

「陳鋒！真漂亮！」他喊道。

風聲在耳邊呼呼的吹著，伴隨著嗚咽的風聲，陳鋒聽到了他略微有些無厘頭的話。

「你說什麼？」陳鋒喊。

「我說——」趙懷京哈哈一笑，他笑的肆意又張揚，像是回到了高中逃課的那天，跟著三五個好友，一邊跑一邊向後面張望，跑了很遠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累，那時他短暫的掙脫了學業的束縛，此刻他也是，短暫的掙脫了家庭的束縛。

「西北——！真漂亮——！」

這句話在陳鋒耳畔響起，他透過後視鏡看了趙懷京一眼，恍惚間覺得記憶拉回了六年前，拉回了一個平淡的午後。

第17章

趙懷京跟陳鋒是在夜裡回來的，他把趙懷京送到家門口，此刻已經夜深，周圍靜悄悄的。

趙懷京站在門口，打算送陳鋒離開。

陳鋒沖他擺擺手，說：「怎麼樣，轉夠了嗎。」

趙懷京靠在門框上，他搖了搖頭道：「當然沒啊，西北那麼大，哪裡能轉夠。」

陳鋒沖他抬了抬下巴，說不用送了，趕緊進屋吧。

趙懷京沒聽他的，還是站著不動。

「謝了。」趙懷京說。

「謝什麼。」陳鋒看著摩托車頭，「你以後想轉，我帶你去轉就行了。」

「我在北京的時候從來沒見過，」趙懷京說：「我沒想過有一天還能看見這樣的風景。」

他道：「明明最開始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的風景，當時我怎麼就沒發現呢。」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陳鋒，陳鋒也知道他在看著自己，只是他沒有直視趙懷京的眼神。

他知道趙懷京只是覺得新奇，這裡的風景不會變一變，十年如一日都是這樣，趙懷京今天覺得新奇、明天覺得新奇、一個月以後呢、兩個月以後呢，他就不會覺得新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