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蟬躊躇片刻,幾欲開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乖乖領命而去。
謝應祁整整昏迷了三天,醒來時不知時辰,但天光甚好,暖黃的光暈在屋內各處,溫柔地讓他不知今夕何夕。
他雙目匯集的第一眼,瞧見地便是窩在矮榻上看書的慕鳳昭。
她墨發簡單挽成單髻,只綴著那枚寶相花簪,衣裙也僅墨白二色,裙擺上連綿成片的白水墨鯉,金線勾描出層層盪開的水波,如魚在水中游一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看書看得太過投入,都沒注意到他醒了。
謝應祁也不出聲打擾,隨意掃了一眼房間,確定自己是在阿昭臥房後,重新把視線黏回長公主身上去,安享這片刻仿佛偷來的靜謐。
他在東南駐軍大營醒過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會看到她的,或許還可能看到裙
釵紅妝的她。
想到她可能會心存感激,或許會坦誠身份,亦或是愧疚難當。
而他會一一告訴她,都沒關係,還能借著傷情示弱,不著痕跡地把人帶到揚州住幾日。
當時他也如現在這樣,動彈不得,還是硬撐著坐起來,艱難地環顧四周,可根本沒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阿爺知他心中所想,捧著藥碗沒忍心看他的臉,低低說了一句,「公主回京去了。」
時至今日他都記得那碗藥的苦味,如同千機毒藥一樣牽扯著四肢百骸,哪兒哪兒都疼。
而他,只能如同牽線木偶一般,僵硬地朝他阿爺笑笑,「這樣啊,也好。」
當年那碗藥里可能有他越不過去的渭河沙吧,梗在喉頭讓他不自在許多年。
「謝應祁,玩脫了的感覺不好受吧。」慕鳳昭擱下書,攪了攪她跟前小爐上的湯鍋,始終沒回頭。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昏迷的時日有點久了,乍一開口,說話都有些費力。
好在長公主聽懂了,她點了下自己的耳朵,「真正昏迷的人和清醒的人呼吸聲音是不一樣的。」
而且,還有輕微的布料摩擦之聲,他醒過來的那刻她就知道了。
隨著她揭蓋攪鍋的動作,一陣果香氣傳過來,很是好聞。
長公主盛了一碗,端到謝應祁床頭。
「銀耳枸杞雪梨湯,潤潤喉嗎?」雖然是詢問的語氣,長公主不容置疑地將人扶起來坐好。
重傷清醒,佳人在側,他仿佛穿越了重重時空,圓滿了失魂落魄的曾經。
她舀了一勺湯遞到謝應祁唇邊,同時目光灼灼盯著謝應祁的臉,「下過毒了,為了報……」
你一番好謀算。
話還沒說完,調羹都差點被謝應祁吃了。
長公主用了些力道才把勺子拽出來。
「……倒也不用喝這麼急,橫豎囚禁無期,話可以慢慢說,湯自然也可以慢慢喝?」
囚禁?
謝應祁疑惑起來,還頗有些人畜無害的意味。
長公主又給他舀了一勺,同時解惑道:「齊二死了,齊家大郎也就是當朝尚書右僕射於京兆尹堂前擊鼓鳴冤,狀告長公主當街撲殺朝廷命官。」
長公主仿佛在說旁人的事,「聖人日常震怒,然後,毒如蛇蠍的長公主,被重兵把守困在鹿鳴坊了,也不止如此,鹿鳴坊的人都被遣走了,只剩你我。」
為維護皇家體面,畫地為牢。
也多虧了她如今被軟禁,不在風波中心倒是自在許多,可以靜下心來想想接下來該如何。
謝應祁被只剩你我四個字攫住心神,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三分愉悅。
看他乖乖喝湯,長公主又道:「偏偏他有目擊證人,證明我確實出刀傷人,而證明我不過是自保,不得已的才出手的人證,也就是楚王您——」
長公主笑得得體,緩緩補充,「睡了足足三日,現在才醒。」
「自然了,這也得看您願不願意為我出面作證,畢竟您暗地裡的名頭,還是齊家十分倚重的盟友。」
長公主毫無情緒起伏地說出了這一層事實,還能繼續理智地分析下去,「管彤長公主的廢立,已不在陛下一念之間,而長公主當街殺人案,完全蓋過了裴度舊案重查,已經沒什麼人關注舊案進展了。」
惡劣影響還遠不止此,她自陳是裴度的未亡人,她這未亡人如此藐視法度,那這亡者又能好到哪裡去。
更甚,皇家公主當街殺人,這是打在天威臉上的一記耳光,享天下養的公主殿下卻並不能愛民如子,民怨沸騰起來,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都會想,慕氏,是不是值得效忠的皇族。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你竟然連動氣都不曾。」理智分析,恍如局外人。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