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當年的墨碧血,亦曾……
冬日裡的夜風格外陰冷,尤其是在海上。
一艘恢弘的寶船駛於海面。天上月色皎皎,星河耿耿,月光與星輝互相交映,如同一條璀璨的緞帶籠罩在巨船上方,靜謐而柔美。
夜空下的海面卻波濤洶湧,巨浪一陣接著一陣,如厲鬼般誓要將這寶船掀翻,幾番撞擊之下,卻無法撼動其分毫。
直至夜深,海風漸小,海浪漸歇。
甲板上立著一男一女,兩人的斗篷隱在幽深的黑夜裡,教人辨不清顏色。
唐瓔舉著窺筩,對身側的男子道:「已經能看到遼口的輪廓了。」
男子「嗯」了一聲,卻並未抬頭,盯著深黑的海面若有所思。
自建安啟程後,天子一行從天津衛出海乘船渡至遼口,路經錦州,再往西北走便可抵達目的地。
從京城到興中,走水路無疑是最為便捷的。若是按馮高氏上京的路線走,首先要經過遼陽河繞至廣寧衛,再走遼西走廊入山海關,之後還要再走半個月才可到達京城。
唐瓔不敢想像一介年近七旬的老嫗是如何憑藉毅力一步一步走去建安的。她只知道,朝廷欠她一個答覆。
今日是小年夜,年關事忙,黎靖北用過晚膳後就去看奏報了。
墨修永也只是簡單地吃了碗面,唐瓔見他去了甲板,便一路跟了出來。
承安門的那一跪依舊令她觸目驚心,她不解於他大膽之舉的同時,更震驚於他的身世——
他居然是莫同之後!!
如此一來,他與裴序的關係倒也能說得通了。
馮高氏告冤後,她曾去吏部翻閱過莫同的卷宗,對莫同的幾個親信也算瞭若指掌——
除孔氏商鋪的兄弟外,還有一個名為裴夫的錦衣衛指揮同知曾在莫同手底下當過差。
莫同出事後,裴夫曾以死冒諫,力求慶德帝網開一面,饒恕莫同。此舉也讓他背上了惡吏的名頭,最終聲名狼藉,遺臭萬年。
父輩既同為錦衣衛,那麼墨修永與裴序「交情匪淺」也算情理之中的事兒。
隱下複雜的心緒,唐瓔提醒道——
「該換紗布了。」
數十日前,墨修永在承安門前磕破了頭,一時血流如注。
由於用力太過,不只頭皮,其下筋膜和肌群亦受了損。
唐瓔會醫,且懂縫合,出海的御醫又只顧皇帝的死活,是以墨修永這幾日都是她在照顧。
墨修永也清楚她的這番關切只是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並無其他意思。饒是如此,還是兩手一攔,拒絕了她的靠近。
「無妨,早結痂了。」
話音方落,又發出「嘶」的一聲輕叫。
等回過神,唐瓔已經扯下了他的舊紗布,滲著鮮血的瘡疤躍然眼前。
「果然……」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細心叮囑道:「海上潮氣大,傷口易腐化,大人記得定時換藥。」
說罷,自袖袋中取出一隻棉球,蘸了點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踮腳按到了他的額頭上。
藥液觸及到瘡口,帶來微微的涼意,旋即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女子的氣息溫柔恬淡,混合著清幽的藥草香,帶著療愈人心的力量。
墨修永鳳眸微闔,眸光起伏不定。
她總是如此。
以往定居維揚時,他便頑皮得很。不僅上樹摘果,下河抓魚,閒心來了,還會翻牆去逗弄人家的獵犬,可謂放達不羈,恣意風流,仿佛要將自己不盡歡的前半生悉數釋放在這江南水鄉,以致常常遍體鱗傷。
阿瓔知他天性,卻從未出言阻止,只是勸他玩鬧時且當心些,事後默默替他包紮,並叮囑他定時換藥。
那些小傷於他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麼,只是他貪戀她的關照,便也由著她包紮,卻又老是忘記換藥,以致傷口感染化膿。
每隔一段時日,阿瓔便會問他是否換過藥,他撒謊說換了,她便會出其不意地跳起來一把扯開他的紗布,疼得他「嗷」一聲慘叫。
瞧見他齜牙咧嘴的慘樣兒,「暴起傷人」的女子不僅毫無同情之心,反而笑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翹起的嘴角直咧到耳後根。
「——我就知道你沒換。」
經年過去,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那樣開懷地笑過了。
世道待他不公,可是她又有什麼錯呢?
究其根本,始終是他負她在先。
許是今晚夜色太美,許是她周身的氣息太過溫柔,又或只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一句不恰當的話竟在此時脫口而出——
「當年的墨碧血,亦曾心悅於你。」
唐瓔聞言猛地抬頭,手上的棉團倏然落地,眸中熱意涌動,又似有冰晶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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