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唐瓔呼吸一滯,連帶著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麻,一股說不上來的酸澀爬滿心頭。
雪窖冰天時,也曾有人予過她溫暖。
同樣是一件氅衣,姚半雪兜頭罩下,他則選擇雙手奉上。
黎靖北對她的好,永遠都無可挑剔。
只可惜……他手中臥著的只是件氅衣,而非荊條。
唐瓔沒好氣地背過身,吸了吸泛酸的鼻頭,清眸掃過轎頂,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陛下既去了菩提山,還給師父送過板栗,為何不來靈桑寺尋我?」
此事他竟瞞了她四年!也無怪她心中有氣!
黎靖北心知躲不過,不由微微垂眉,眸中泛起些許落寞,落在眼尾的妖痣上,無端惹人憐惜。
「尋了又如何,你會跟我回去嗎?」
唐瓔聞言嘴唇翕動了兩下,眼中閃過迫切,似是有話要說,沉吟片刻,終是別開了眼。
答案是——
不會。
太子登基前夕,崔明和遭貶,阿姊被設計流放惠州,彼時的她怨恨在心,躲他都來不及,又怎會跟他回宮?
她若真見了他,只會將他痛斥一頓再趕下山。
「崔夫人一事,是朕的錯。」
憶起往事,黎靖北眸中划過淡淡的悔意,「朕不該拿你期待已久的生辰宴做局。」
唐瓔搖搖頭,想到自己在清格勒墓前的絕情,胸中痛感頓生。
「雖然事出有因,但人確為我阿姊所殺,這點不可否認。」
她深吸一口氣,眉目低垂,聲音變得越來越輕,「再回建安時,或許我不該......那般苛待陛下……」
楚夫人入京的消息是太子告訴古月的,生辰宴的帖子也是他親自下發的。毫無疑問,楚夫人之死,黎靖北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然而,毒到底是阿姊親手投放的。
黎靖北這招可謂一石三鳥。
一來讓阿姊手刃仇人,大仇得報。
二來不僅隱去了阿姊四儒之女的身份,還能讓她頂著被流放的名義折去青州府避禍。
三來令崔明和被迫「受貶」,徹底將崔氏一族攆出了建安的權力中心。
其實拋開一切不談,即使沒有黎靖北的刻意安排,阿姊殺人的行為就真的對了麼?
在她的幾位親朋當中,父親的落敗是他咎由自取,宋大人的墮落亦因貪念所致。
審問二人時,唐瓔雖做不到心如止水,卻也始終秉持著公義,依律履行自己的職責。
然楚夫人生前惡貫滿盈,罪不勝誅,卻因在一方權勢過大,以致罪行無人問津。
經年過去,阿姊的喪母、破身之辱,又有誰能替她感同身受?
她對阿姊感情甚篤,明知她有錯,卻無法如靳御史那般狠得下心。
姚半雪的那把鏽劍終是贈錯了人。
「崔夫人之事已了,阿瓔不必歉疚,亦不必感到害怕。」
黎靖北笑望著她,眉眼舒展,眸若點漆,其顏如玉,有如雪中墨畫。
「——萬水千山,路途迢迢,無論你隱去哪裡,朕總會尋到你。」
聞此一言,唐瓔驀然抬首。
眸中清暉點點,胸間似有暖意化開,唇角微延,劃出一個上揚的弧度。
方欲說些什麼,不妨「吱吱」幾聲響,耳根頓時紅作一片。
是她的牙齒在打顫。
她太冷了。
黎靖北不再猶豫,抖開大氅反手攏在了她的身上,動作有力卻不乏輕柔。
「冒犯了。」
唐瓔微微斂眸,一時間心亂如麻。
他清楚她在害怕什麼,是故雖總是在言語上曖昧猖狂,舉止中卻有禮有節,知情識趣。
行軍之人追求速度,北征多年,繁雜的衣物素來為黎靖北所不喜,因此他厚重的大氅下僅著了一件中衣,甫一卸下,瞧著有些單薄。
唐瓔有些不忍,「陛下還是……」
話未說完,氅衣中就縮進了一具滾燙且堅實的軀體。
黎靖北姣好的面容乍然在眼前放大,眉目妖冶,肌雪如瓷,柔潤的唇線上還掛著一抹悠揚的笑,俊美得不似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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