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想做個好御史,卻也不忍將阿姊置之水火。
分神間,掌面觸到一抹滾燙,僵硬的手指猛然一縮。
鹿眸輕抬,卻見自己的雙手正覆在一隻裝滿了香豆水的木盆上,盆中飄著熱氣,氤在她冰坨似的掌心,緩緩蔓延至指尖,泛起微濕的麻意。
「——放回去。」
姚半雪見她撤回胳膊,睨向她滿是凍瘡的手,淡聲吩咐道。
這盆是他拿來的?
唐瓔沉然片刻,轉身對上那雙清寒的眸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香豆名貴,且渾身是寶。貴人常常以之入茶,可達強身健體之效。其缺點便是產量極低,且難以泡發。
二月天寒,如此大量的香豆少說也需熱水浸泡十數日才能徹底泡開,而姚半雪給她的這一盆,不僅顆粒飽滿,色澤勻白,便是連表皮俱已變軟,顯然是已經泡發過的。
這般金貴的物什,竟讓她來暖手?
「大人......我……」
見唐瓔遲遲未動,姚半雪索性擼起袍袖,攫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浸了下去。
待盆中的香水徹底沒過女子的皓腕,他輕輕鬆開了她的雙手,白玉般的耳垂上泛起微微的紅暈。
「都察院的爐灶壞了,熱水供應有限,你且將就一二。」
言訖,拿起隨身的雪帕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問起她的來意。
「何事尋我?」
在姚半雪問出口前,唐瓔便已下定決心,可此時此刻,她又有了別的想法。
「下官路過竹林時不慎踩到了一條青蛇,惶急之下四處逃竄,等回過神來時,竟已不知不覺停在了大人的值房門口......」
待掌心逐漸恢復了知覺,她將雙手從木盆中抬起,微微一彎肘,讓附在袖口的信滑到了臂彎深處。
「抱歉,攪擾大人辦公了。」
說罷抬腿就走,且越走越急,隱有落荒而逃的趨勢,只是還未走幾步,屋內就傳來姚半雪清寒的聲音——
「你就這點兒出息?」
唐瓔停下腳步,脊背微微一僵。
這點兒出息自然不是指她怕蛇,更何況這大冬天的,蛇老早就跑到地穴裡頭冬眠去了,如何會找上她?
很明顯,姚半雪猜到了她的來意。
唐瓔默然嘆息,幾月未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見微知著,慧眼如炬。
「下官並非刻意逃避,只是……」
她轉過身,眸中閃動著細碎的幽光,「還想見她最後一面。」
生辰宴一別,她與古月阿姊便再未見過面,離開時走得匆忙,亦不曾好好告別。
原是抱著檢舉的決而來,今日見了姚半雪,她突然就改了主意——
她想等塵埃落定後,再去青州府見一回阿姊,之後再做打算。
總言之,在楚夫人一案上,她既不會退縮,也不願姑息,可即使要抓捕,也得由她這個做妹妹的親自來!
倏忽間,唐瓔俯身跪地,微一用力,將鏽劍從胸口處拽了出來,雙手托舉過頭頂,眉頭緊皺,垂眸淒聲道——
「寒英有負大人心意!愧受此劍!!」
那是靳老御史斬子明志時用的鐵劍,亦承載了姚半雪對她的厚望。期間,她曾親手將唐珏和宋懷州兩位親朋送進了監牢,卻始終過不了阿姊這一關。
故此,這劍理該物歸原主。
「——你還是想見她最後一面,對麼?」
清冽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微微的失望。
托劍的雙手猛然一顫,唐瓔低垂著頭顱,不發一言。
朔風拍打著窗牖,一陣急過一陣,似掙扎的猛獸。
昏燈下,姚半雪凝視著地上的女子,面色沉寒至極,眸中閃過刀光劍影,乍看之下,竟比屋外的風雪還要凜冽。
二人僵持片刻,姚半雪忽然走上前,彎腰將她扶起。
手繞過頭頂,不僅未接她的劍,還拒絕了她的請求。
「不必了,她不會見你。」
似是預感到什麼,唐瓔愕然抬頭,方欲開口,卻聽他又道:「你去興中後沒多久,崔夫人就自己跑來建安認了罪,如今人被關在刑部的牢房內,由沈知弈的心腹看守著。」
唐瓔聞言大震,旋即想起先頭那小吏說過的話——
「近日三司有一樁陳年舊案亟待處理,大人為此可謂煞費心血,一連幾日都不曾歸府……」
原來那樁陳年舊案,說的竟是她阿姊的案子……
眼眶泛起熱意,卻又被她生生忍住。
阿姊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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