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一個時辰前,她以「有人去齊府祭奠」為餌詐了周皓卿一番,從周皓卿當時的神情來看,無論是利是害,他與那送酒之人關係匪淺。
唐瓔在賭,她賭周皓卿認得那位「老師」。
果然,聽到「老師」二字,周皓卿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精彩。
熹光中,男子的瞳孔略顯猙獰,卻又透著某種洶湧的狠意,隱在晨光之下,自成一翳。
「是,齊大人七七那日,老師的確去齊府送過酒,至於我的老師是誰……」
周皓卿冷笑一聲,滿臉不屑,「告訴你又如何,能給我一個留全屍的機會麼?」
他忽然大笑幾聲,復又仰面看向一旁的君王,沉寒的鷹眸中蓄滿了貪婪,「當然,聖上若能許我宰輔之位,某尚可考慮一二。」
說罷也不等黎靖北回答,身子就勢往前一傾,將他的脖子壓到了那把豎插在薛四肋間的繡春刀上,上下滑動片刻,任由鋒利的刀刃刺破自己的喉管,染上自己的鮮血。
「你——」
「逆賊!」
孫少衡和裴序阻止不及,如注的鮮血從男人的喉間噴涌而出,流到南陽宮外殿的丹陛上,一路蜿蜒向下,將光潔的漢白玉階刷得殷紅。
周皓卿無力地癱倒在地,不顧喉間飛濺的血,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握住了刺破自己喉管的繡春刀,眸中閃過不舍。
錦衣衛,飛魚服,繡春刀……這是他官途的至高點,卻也是他人生的終點。
真可惜,他原以為自己今夜過後還能走得更遠,如今看來,也只能止步於此了。
匕首、鴆酒、白綾,古來君王對罪臣的制裁不過這老三樣兒,與其引頸受戮,不若讓這把伴了他數十年的老友結束自己的生命。
孫少衡,裴序,甚至那個郭傑!曾幾何時,他們哪個不是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螻蟻,如今又有什麼資格來審判他?!
他是天生要當宰輔的人,絕不容許自己死在那些庸吏手裡!!
松枝擺動,送走了冬日裡最後一縷烈風。狂風襲卷過後,地上的一切生命都將變得僵冷。
短短几息後,那人已經徹底沒有了呼吸。
然而,這一切卻並未結束。
金烏初升時,張己跑了過來,他步履矯捷,頭上卻掛滿了汗,兩條疾走的腿被晨光拉得斜長。
張己素來鎮定,唐瓔從未見過他如此慌張的一面,不由心裡一咯噔。
她尚未來得及問清來意,卻聽他道——
「陛下!馮夫人……歿了!」
唐瓔大震,眼眶變得瞬間通紅,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抓著他的袖袍反覆確認:「你說誰?馮……馮高氏?」
張己看了君王一眼,默然挪開衣袖,抱拳跪地道——
「回大人,正是。」
黎靖北對此亦感意外,眸光變凜,強忍著怒火鎮定道:「兇犯可找到?」
聽言,張己瞳孔微顫,嘴唇不斷翕動著,似是在猶豫著如何開口。
黎靖北見不得他這副支支吾吾的模樣,眸色陡然間變得更加凌厲。
「磨蹭什麼?!說!」
張己聞言「咚」一聲跪進了雪地里,聲音也逐漸變得模糊。
「稟陛下,兇犯已被臣等羈押,是……」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閉眼如實道:「內閣首輔......鍾大人。」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此禍不除,後患無窮……
寅時二刻,鍾謐起了身,正被小廝伺候著洗漱,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緊促的敲門聲。
「大人……有您的信……」
是家僕李伯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遲疑。
李伯在鍾府效忠二十餘年,為人穩重,舉事張弛有度,他鮮少聽到李伯這般凝重的聲音,不由心下一沉。
「出去說。」
鍾謐看了眼睡得正沉的妻,眼眸微闔,輕輕掩上門,隨李伯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門口,他卻並未入內,只沉默地望了眼地上的積雪,淡淡道:「信給我罷。」
李伯應聲呈上,一抬頭,卻見大人常服下僅穿了件棉質中衣,瞧著甚是單薄。
此刻廊檐外還飄著雪,夜風煞是寒涼,他方欲喊人過來燒炭,卻見大人已然在寒風中讀完了信,神色瞧著有些反常。
「李伯,去取身兒氅衣,再備輛馬車,稍後隨我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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